1
车子把陈有福送到他预定的富豪酒店。老林这个酒鬼勉强醒来，摇下车窗，嘱咐个体户老陈早点洗澡澡睡觉觉。
陈有福在台阶上跟老林挥手道别。
然后走进酒店前台，拿了房卡，坐电梯上楼。
电梯门快要关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套头衫的男人挤进来，陈有福迅速瞥了他一眼，帽子遮头，眼镜，口罩，没脸什么事了。这装扮，疑似明星来了。
两人同时在10楼下，走在一个方向的走廊里，陈有福故意磨磨蹭蹭找东西，让明星从自己身边掠过，然后，他才开了1018室的门走了进去。
他进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想去冲澡。这时候，房间的电话响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问：先生，需要服务吗。
陈有福问什么服务呢？
女人说：地主式按摩500，打鬼子的飞机500，全套项目一千块，可以打八折。
陈有福：太贵了，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商场都五折了。
女人说：一分钱一分货，五百有五百的服务，一千有一千的服务。这位先生，给您七折吧，服务不打折。
陈有福：可以。你准备好工具了吗？
女人：工具？我们有杜蕾斯超薄，还有各种强力润滑油，万年生锈的机器保准好使。
陈有福心想，自己就是万年生锈的机器，于是说：我要绳子，狗链子，皮鞭，手铐…
女人：哇哇，原来这位先生重口味啊，马上给你找匹配的那号。稍等几分钟就来。
挂了电话，陈有福没有立刻去洗澡。他沉思了一会儿，又拿起房间的电话，要了一份吃的过来。
2
国庆节的这个夜晚。王琴见妞妞睡下，她跟陈有福发信息说，马上快到妞妞生日了，她在商场给妞妞看上一款手表，也不贵，980，但是她这几月都在给耗子精打工，拿不出这笔钱给女儿富养。所以，她让老陈转过一千块来，20权当打车钱。
陈有福没有回复。
她枯坐在深夜里，想到老陈曾说今晚找两个女人来陪睡。想必这回又折腾上了。
她心似枯井，幽怨回声，忍不住给陈有福拨通电话，以生日礼物报销的名义骚扰他的好事。
但是老陈的手机通着，一直没人接。
她用妞妞的手机给他打。女儿是第一生产力，他肯定会第一时间接通。但是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她又打了几遍，结果一样。她气的心里炸锅，料想前夫那串葡萄今晚兴风作浪，连孩子的电话都没空搭理。
最后，她坐在椅子上，回想前夫到底属于哪种水果。两人婚姻时代，她是个杏冷淡的人，他半夜行动，她命令他一分钟结束，管他哪种果子，全是一筐烂杏！加上离婚年代久远，竟然忘了前夫是葡萄还是红薯抑或其他。她记忆的底板上，更多是老干部的那串葡萄，强行入侵，让她生无可恋。
于是她几乎认定所有男人裤裆里都挂着一串葡萄。
这个夜晚，王琴就葡萄问题，思考到天亮。
3
同样的夜晚。
乔麦躺在被窝里，想着楼板之下空无一人，要是地震，她扑腾下去，老陈也不会接住她。一到秋天，她的食欲跟杏欲赛跑，食欲赢了，身上有膘，会不会把老陈的床砸出个坑？
她胡思乱想的枝枝叶叶里，不过是围绕着卖房的中心思想。房子得来不容易，已经涨了不少，出手会小赚一笔，可是陆桥帅要是回A城上初中，又错过了最好的学区房。一想到新房墙上的小红和民工在兴风作浪，她心里又透不过气来。
预测致礼回来看到实况，会热血沸腾揭竿而起？即使他和家里决裂，但是房子真膈应人，她恨不能打包扔垃圾桶。
何况，致礼怎能和家人决裂。大姐夫当年有爹的恩情，自己的妈作天作地也是他妈，说什么年纪大老糊涂一生辛苦不容易，然后和解。
买房的事老陈帮了她，关于卖房，她又赖上他，想问问他什么意见。
她知道他入睡时间晚，就发短信问，大姐夫没有找茬吧？你在家里住还是外面住呢？
发完她就后悔，后面这几句，简直是查房啊。
不知道他和苗老师这次有没有进展，突然问这个问题也像打探隐私。
于是，她单刀直入，跟他说想卖房。
如果他抽空给她聊一聊，心里的郁闷可能会烟消云散。她当然不信什么风水，她认为自己气场足够强大，妖魔鬼怪都靠边站。拿风水跟婆家人说事，是百发百中的子弹。
但是，她的一长串问题发出后，那个和她无数次夜里聊两句的人，一句话没有回应。
她想男人不能闲着，闲着就痒就飘，就眼珠子发绿，有提米之力就想着那事，更何况单身狗呢。也许只有回到这小城的福利房来，他们的关系才那么近。
可悲的是，不知何时，她人生的一些重大问题，不自觉到老陈那棵树上摘答案的果子。
4
同样的夜晚。
陆老太深夜失眠。路婶说他家带把的有灾，她刚强的内心又偷着缺了一角。
半夜里，她把陆老头的遗像拿出来，没开灯。平时陆老头目光如炬，咄咄逼人。如今仿佛目光低垂，温柔看着他老婆子。他走的那年，她的头发只有星星点点的白，如今成了深山的白毛女。
陆老太独居的精神花园里，就是拿出老头的遗像，把生活里发生的事絮絮叨叨跟他说。
这一晚，她在老头面前告了儿媳妇的状。说着说着，房顶上的婆媳战争就成了一场谋杀案，那个长着一双野猫眼的儿媳妇，就要把她从屋顶推下去。被邻居发现后，野猫上了树，跑了。
她恨的咬牙切齿，这野猫不禁威胁她的身家性命，还预备拉拢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听老婆话。她求老头子把带把的灾祸降临到野猫身上，法办！
她仿佛听见老头子也气的大声说：成何体统！
她又告了路婶的状。从陆家庄两人一起抬粪说起，到如今穿越岁月几十年的长河，路婶一共多吃了她们家多少粮食，欠他们家多少人情，她夜深人静时就像老牛反刍，积郁在心。
陆老头没有生气的说：成何体统，而是眼目低垂，目光更加温柔了，仿佛听见他娓娓道来：想当初，你俩可是村里最好看的大姑娘。你们不但一起抬粪，还都嫁给吃国家粮的。路姑娘的脸跟红苹果一样，你的脸跟白馍一样。媒人给我介绍了你俩，我真是都喜欢哪，要是万恶的旧社会，我就俩都娶了，但是新时代青年要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老婆子你知道我是咋选中你的吗。我家大栏里养了一头老母猪，马上就要产仔了，俺娘说能生五个小猪，我估摸着能生六个。我就跟俺娘说：要是生五个，就选白馍馍。要是生六个，就选大苹果。结果，这世道如俺娘所愿，母猪生了五个崽，就选了你。
陆老太一听大怒：看来你选大白馍，是你娘的意思，你的心思在大苹果那里？你这个秘密藏了多少年，怎么不早说，我要是早知道，往你家大栏里扔块砖头，把临盆的老母猪惊得生一窝死胎，看你选谁！你告诉我，你跟大苹果是不是早就有一腿？
陆老太哭哭啼啼声泪俱下，世界没了声音。她在泪眼中抬头，她丈夫的遗像黑漆漆的。开了灯，陆老头神情严肃，仿佛没有任何秘密。
陆老太说了骂了，倒是真的睡着了。天快亮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致礼坐船回来，路上一个大风浪，船翻了，致礼又掉进海里。
她一个机灵醒来，看见小房顶的梯子上，有只麻雀站在那里发呆。
5
那夜过后，迎来黎明。
王琴把睡懒觉的妞妞叫醒，说：你爸的电话老是没人接，这不是他的风格。
妞妞睡眼惺忪：我爸昨晚跟我说他去富豪酒店住了。调静音了吧。
王琴心里嘀咕：富豪酒店档次不低啊。花得起住酒店的钱，妞妞的手表礼物岂有不报之理由？今天还要继续努力，趁着闺女还在自己手上。
想罢，惊觉妞妞是一张好牌。
话说A城富豪大酒店十楼，服务员大姐推着餐车来敲1018室的房门。
1018室房入住前预定了送达的早餐。
摁了半天门铃，没人来开。服务员大姐改成一边呼唤先生一边叩门，还是没动静。
房门没有挂着免打扰的告示，反而亮起打扫房间的灯。服务员用钥匙开了门，小心的跨进来。
房间里有股奇怪的味道。她继续往里走。
仿佛走进了战场，一个男人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地毯上是斑斑血迹…
服务员如野兽在山间逃窜，变了音的惊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