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到家。家里来了个从火线上下来的伤员。拍片显示乔麦右手腕骨裂,从此开始左撇子的生活。
陆桥帅见母后大人成了伤员,心疼的眼泪都要流下来。
陆桥帅虽然很饿,但是为了等她,桌上的菜忍着口水没动,只吃了饼干充饥。她觉得儿子身上有太多美好的品质,她赶紧表白说自己生了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致礼重新热了菜,端上桌,忽然想起医生的嘱咐,伤员要忌辣,他要的几个菜全是被辣椒武统了,就问乔麦吃什么。
陆桥帅脱口而出:我妈要喝粥。
大冷天的,乔麦晚上的食谱就是喝一碗热粥,有粥足矣。
致礼和老婆生活这么多年,时常忘了。儿子却记得牢。
因为失望太多,新添的失望就像新长的一棵草,庄稼常年被草包围,庄稼也就习惯了,只是庄稼因此营养不良而已。
乔麦说:算了,熬粥太费事,你煮点面条吧。
煮面条是致礼最拿手的大菜,于是下厨给老婆煮了个面。
乔麦说:你不要放酱油,我不喜欢酱油。
致礼说:不放酱油怎么出味,我少放点。
于是致礼端了一碗放了酱油的面出来。
一天的起起伏伏过后,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恍若一梦。她还没来得及告诉致礼一百万的事,断腕已经让她兵荒马乱,完全不在人生计划里。
左撇子让她吃饭就陷入被动,夹了面条又从筷子里漏下去。致礼见状说:来,我喂喂你。
说着,筷子就挑起了面条。
自从动了离婚的念头,这种夫妻的亲密一度陌生。乔麦嫌致礼给她夹多了,致礼故意挑了一根给她,一根面条最后从她嘴里滑出来。
她悲哀的感觉到,共同生活这么多年,他们不但连说话南辕北辙,连生活细节都不默契,注定了不是一路人。
如果没有汇票出事,如果没有单位对她的人身囚禁,也许,今夜就会有不同的画面出现。
但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呢。河水顺流而下,遇见什么坎就是什么坎儿。
陆桥帅要来喂妈妈吃饭。乔麦说:你们都别捣乱,反正我是左撇子,还得靠自己,我慢慢练习。
说着,用左手笨拙夹面条。
陆桥帅看的很欢乐。致礼说:你这女人,就是嘴犟要强,不懂得示弱,不会撒娇,这就是你为什么不能嫁个富豪的原因,也就我能包容你。
致礼老生常谈。
乔麦心里有个声音唱反调:不是的。
在医院时,致礼打了个拉大锯锯木头不把木头锯下来打不完的电话。乔麦拍完片子出来,老陈顶了致礼的角色,又是披衣服又是跟医生咨询片子。
到骨科治疗室走了长长的一段路。乔麦说:等我把左手练出来,我就是双枪老太婆了。
陈有福说:你听话,做事别太猛了,该让致礼干的活就吩咐他做,他要是出海,有事就找我。
他又说:XX有个专治骨折的医院,等过几天路上好走,你让致礼带到那医院看看,好的快。
乔麦答应着。
大姐夫出事后,风波中的当事人,彼此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上楼梯的时候,光线幽暗,乔麦就把左手放心的交到他手里。
但是他怕她再摔跤,小心的裹挟着她上了楼。
这是他们最近的距离。
她心里涌上热流。少女时代她以为满身肉疙瘩的男人才有男人味,中年之后,她才觉得男人的温柔多么有杀伤力。有时候,世界并不需要男人晃着膀子去打仗,因为女人也会扛枪打仗。
而人生这条破船,需要一个岸。
而岸是什么?是男人?是信仰?
走到楼梯的灯光里,他们保持了恰当的距离。陈有福问乔麦今晚为什么晚归,是不是单位里有什么事。
她就把汇票的事告诉了他。
陈有福听完,平静的说:我以前跟你说过,有我在呢,你别怕。
2
成了左撇子后,乔麦才发现自己是个笨蛋,睡觉脱衣服时,一只手解个胸罩都是一场战斗。
致礼嬉皮笑脸来帮忙,说给女人脱胸罩是他最爱干的事。
乔麦就问你给几个女人解过胸罩?
致礼这才意识到说漏嘴,他不过就给杨二妮解过,但杨二妮穿了什么内衣,他完全忘了,只记得她胸不大,抓在手里跟俩没发开的面团一样。他倒是记得他进入她的身体,就像到了一条下大雨的河里。
致礼开玩笑说:解过胸罩的女人多得去了,排队等着呢。
说完,顺便问老婆要了点福利,双手抓了两只大兔子。说自己最喜欢这两只大兔子,要是离婚,你把兔子留下来,人走就行。
这个玩笑让乔麦产生了严重的不适。
她话锋一转,就把汇票的事说了出来。之前他在路上追上她,她轻描淡写了一句加班,致礼便不再追问。不追问也许不是相信她,而是他面对她的一贯心粗。
致礼的手垂下来。
半响后问:你不会收了人家通州那边什么好处吧,你个大会计是知道汇票风险的,怎么要债还要来一张废纸呢。
致礼的话让乔麦陷入绝望中,他的思维竟然和老杨站在一个频道。
乔麦:连你都说我蠢,你们单位的会计都明着暗着得了很多好处,你老婆办事一是一二是二,你现在居然这么怀疑我。
致礼:我就是瞎猜,出了这大的事,我都懵了,你居然沉住气一晚上不给我说。
乔麦:说了有个屁用,你不是怀疑我是内奸吗。
致礼:问题是你早说了吗?上午出了事你赶紧跟我说,下午人就玩失踪,到了晚上快睡觉了才说,你这叫跟我说啊。
致礼就是这样脑路清奇,抛了猪肉纠缠猪毛,乔麦忍无可忍,她的沟通无能症再次爆发,左手抓起枕头打上去。
能打架证明他们的婚姻还有活水,前一阵老婆的沉默才让他害怕呢。况且老婆晃着两只大兔子手臂还打着绷带,战斗的画面有些喜感。
致礼灵活跳到床另一边,说:丢了一百万你还有理了,你干嘛打人。
乔麦又拿起另一只枕头,又要开始独臂战斗,她发表了战斗檄文:打的就是你胳膊肘子往外拐,老婆有事你连句热乎话都没有,就知道冷嘲热讽。
致礼说:谁说了热乎话?让你心软了?要是单位让你陪钱,他出钱试试,钱能试炼真心。老子哪里没担当?真要你赔一百万,我把新房子卖了给你填窟窿。要是还不够,我长在平台上赚加班费给你。
乔麦听了这句话,放下武器,熄火了。
她想要男人的温柔,致礼偏偏嘴臭。就像蜜糖和砒霜。两个选项掠过后,才是得饱足的食物。
她现在还有的选吗?假若明天来临,来临的会是什么?
3
第二天,单位开晨会。
乔麦挎着一只胳膊往会议室走。走廊里遇见老杨,这家伙又来垂帘听政了。
老杨假装关心乔麦的手腕怎么了。
乔麦说:昨晚回家摔了一跤,手腕断了。
老杨说:啊呀,右手腕伤着了,会不会影响工作。
乔麦:还有左手呢。
老杨又压低声音说:小乔啊,耍苦肉计可是没用的。
想到昨晚私设公堂,她便知道老杨肯定借机打击她和老陈一把,报上海那次他揩油不成被老陈暴打的仇。她冷冷说:搞阴谋诡计,我还需要……拜师学艺。
本来她想说向你拜师学艺。想想人在屋檐下,先低头吧,活活把俩字吞到肚子里。
晨会的重要事情就是这一百万的汇票。
当时拿回汇票的时候,乔麦曾经建议领导贴现取出来。领导觉得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到期,公司又不是非这一百万转悠不开。脑子被驴踢浑然不知,指示说先等等。
但是出事后,领导一口咬定会计没有提醒他。拿人家钱听人家话,乔麦反驳也没用。
由于老陈当时参与了通州要债,虽然主要责任在会计身上,接下来的追债行动,他也要参与其中。
领导部署三步棋,一是先给通州那边交涉,二是亲赴通州一趟,三是联合通州一起到上海要说法。三步棋要是还解不了问题,就走司法程序,打官司。但是打官司因为上海厂家已破产,反而不一定要到钱,所以,想办法要回钱是王道。
乔麦头大。她一个独臂弱女子,有多少能量扭转乾坤呢?
汇票事件又把她和老陈推到一个战壕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