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乔麦摔伤，给了致礼一个勤快的机会。
晚上，致礼给老婆打来洗脚水，洗脚盆里有冷水，旁边放着一个热水壶。
乔麦脱了袜子双脚进入冷水，激灵了一下，赶紧拔脚而出，她忘了掺热水。
致礼说：这智商……
好像收音机里的敌台广播，无线电一下被掐了。敌台本来要说：怪不得连汇票都出事。
昨晚挨老婆枕头击打，总算管了点用。致礼便问汇票的事解决的怎样了。
乔麦说正在跟通州厂家交涉，便不肯多说。因为说了，所谓老实人的一套处事哲学，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事实上，换成老陈去交涉还是一样无果。他说还有办法，乔麦猜测可能找北京那位老同学帮忙了。
她满脑子都是汇票问题，连洗脚水都忘了冷热。
这时候，家里座机铃声响起，陆桥帅写完作业出来，抢着接了电话，一听叫奶奶，乔麦就知道陆老太的电话。
果然，陆老太跟孙子说了几句，就要致礼接电话。
陆老太在电话里问致礼有没有办手续去，致礼烦躁的说没有，小乔摔断胳膊了。
陆老太听后，想起自己当年从小房上摔下来，儿女鞍前马后，乔麦连一个脚印都没踩到她身边。
新仇旧恨交加，陆老太说：报应。害了大姐夫，自己的报应也来了。
致礼对家里女人盯着他离婚这事，心烦意乱，就说：你当年从小房摔下来，是怎么回事。
儿子离开自己的窝，就被老婆扒拉到阵营里，陆老太说：我能跟她比吗，我七老八十腿脚不利索，她年轻骨头硬，一摔就断胳膊断腿，不是报应是啥。
致礼不耐烦说：你们女人真麻烦，要是再哔哔，我就出家当和尚了。
陆老太：你去哪出家？
致礼：海上。这个庙好啊，连上香你们都进不来。
陆老太在电话里骂：小四儿你个混蛋，你大姐都气的爬不起来了，我也天天去医院打吊瓶不见好，你要是再不长点志气，你不是我儿。
致礼说：妈，我离不离婚，都是你儿子，又不是路婶的儿子。当年我娶小乔是我说了算，现在我跟她好好过下去，也是我说了算。
不等陆老太在电话里唱哭戏，致礼说：有电话打过来，怕是单位上的，我得接电话了。
说着，挂了陆老太的电话。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拿着手机直奔卫生间。致礼上厕所有个习惯，手机是蹲坑的伴侣。
婚姻中的女人心啊，不是装在肚子里的，而是去荡了个秋千。晃晃悠悠回到原点，一只狗在秋千下等她。
她五味杂陈。
2
泡脚完毕，致礼还长在卫生间里。乔麦见不得厅里摆着洗脚盆，就一只手费力把洗脚盆弄到卫生间门口，等致礼出来，倒掉就可以。靠近卫生间时，听见里面的致礼在打电话。致礼在卫生间打电话也是常有的，蹲坑时间长，他又是个小芝麻官，干活的命，难免有人找，她也没兴趣听。
这次忽然听致礼说了个：姑奶奶。
姑奶奶穿过卫生间的门蹦出来。乔麦便想致礼在和一个女的打电话啊。于是支着耳朵听了听。
致礼恰好说到：挂了，陆师傅要擦腚。陆师傅？想起那个杨二妮最喜欢叫他陆师傅了。
但杨二妮和自己闹成仇家，致礼差点被二妮的相好老K打一顿，躲着还来不及，绝不会招惹这女人的。况且致礼跟外面的女人说话，总是大灰狼把尾巴藏好，根本不说擦腚这回事。
又想到自己也是一腚屎擦不干净，手腕还断了，哪有闲心给别人操心。
过了一会儿，致礼从卫生间出来，没看清门口一盆水，一脚拌了过去，洗脚水洒了一地，人也差点来个狗啃屎。嚷嚷说：谁放这里的。
乔麦说：你墨迹半天不出来，我放的。
致礼火冒出来，拐了弯儿，对儿子说：拿拖把，打扫卫生。你妈干啥啥不行没治了，你不能像她。
陆桥帅一溜烟跑卫生间，当了革命接班人，也去蹲坑了。
过了一会儿，接班人在卫生间里喊爸爸拿卫生纸。
乔麦忽然想起来，洗脚之前，她在卫生间用完了最后一块手纸，出来后想拿一卷新的补充上，致礼把洗脚水端来，她一恍惚忘了手纸这回事。接着致礼进卫生间，打电话跟人说擦腚，拿什么擦腚啊？树叶子？土喀拉？
意外破了个案子，致礼去卫生间并没有五谷轮回，只是为了打一个神秘的电话。
女人都是侦察员。
3
电话是杨二妮打来的。陆师傅连着两晚放了她鸽子，明晚再不请她吃个麻辣烫，她就去给陆老太送果篮了。
致礼好比一只老实的猫，忽然有一天偷了一条柳叶子的小鱼，以为是男人生命中最平常的遭遇。但他和偷了很多鱼的老猫相比，显然道法不高，妄图以拉黑和闪躲来远离二妮。
躲不过去，他在洗手间起先给二妮发信息。这位偷过一次腥的陆师傅一气之下讲了句很有哲理的话：男人女人上过一次床，难道他的X就不是自己的吗，你非要拿去，打算伺候一辈子吗。
二妮说她坚决不要陆师傅的X，还不如一碗麻辣烫来的实惠。陆师傅不欠她X，就欠她一顿麻辣烫。
两人就麻辣烫和X这俩东西迎来送往。致礼又生气，冒出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把我的X割下来，给你当麻辣烫吃了吧。
二妮说：肯定很香，陆师傅，我要你的X做一碗麻辣烫，明晚不见不散…
致礼掉进了二妮的坑。他不敢说自己回了小城，假装陆师傅在A城，也算调虎离山之计。
4
第二天早上起来，致礼跑出去买了油条馅饼给老婆孩子吃。
他手里提着早餐回到楼下，和运动回来的陈有福打了个照面。陈有福说：兄弟，勤快啊。致礼说：孩子要吃油条，老婆要吃馅饼，跑了两家。
一副又红又专好丈夫形象。进到楼道里，两人本来一前一后上楼。陈有福忽然说：兄弟，那家医院的电话找到了，你记一下。
原来小乔受伤那晚，本地医院蒙古大夫（连蒙带估）就是给打了绷带，要骨裂处慢慢长好。回来的路上，陈有福对致礼说某县乡下有家私人医院治疗骨折有特效药，等他打听到医院的电话，就给致礼说，最好带乔麦去看看，好的快。
陈有福把医院电话给了致礼，然后先行一步上楼去了。
早饭中，致礼对乔麦说，中午他会把饭做好，下午回A城一趟去。
乔麦说你有自己的小家，想和我过下去，就不要三天两头回那边去。你本来出海半个月，又把休息的大部分时间用在那边，这些年你活生生把我逼成汉子了。
致礼一如既往开了玩笑：汉子？我先看看你长胡子了吗。
陆桥帅摸了一把自己的嘴唇：我长大了不要长胡子，我要长到一米八，啊呀，我的鸡鸡会不会也长一米八？
孩子的话把两人都逗笑了。
乔麦说了句服软的话：我现在这个样子，很多不方便，别以为老婆不需要你。
的确，这几天独臂生活，她连穿脱胸罩都没练好，还谈什么一个天涯，人就是纸糊的玩意儿。
致礼听罢，忽然下了决心说：刚才老陈给我骨科医院的电话地址了，你今天请个假，别给单位卖命了，我带你去XX看看。
5
非常时期，乔麦连请个假都一波三折，领导仿佛怕她跑掉，她说我有家有孩子在这边，能跑到那里去。
家族企业的弊端暴露无遗，发生了这个事件，第一次让她有了辞职的想法。但辞职也要把事情弄利索了再走。
终于批准了假。
此时冰雪消融，两人开车去找那家骨科医院。到了县城，导航带着他们在几个村子里穿行。
经过一个村时，车子迎面遇上送丧的队伍，漫天纸钱沾到车窗上不肯走，一个哭丧的老妇女忽然扑到致礼车头，又拍又打，哭爹。
致礼心想：你爹我好好的开着车呢。
但是心里很是晦气。
又经过一个村子，一户人家门口张灯结彩，鞭炮声声，原来是这家是办喜事的。新媳妇过门，村民集体出动，他们的车子被迫停下来，等着结婚这场闹剧演完一幕，村民跟着新娘新郎进了院子闹洞房。
车子可以走了，此时忽然鞭炮又响了一茬，开车的致礼像穿过敌人的炮火，一踩油门逃窜。
这悲喜交加的生活啊。
找到了那家乡下骨科医院，倒是顺利排上号。医生给乔麦的手腕敷上新膏药，重新裹起来，又嘱咐致礼每隔几天就要给老婆换药，打绷带，一个月骨裂基本能长好。
回来的路上，致礼的电话响了好几次，他都掐了。
乔麦问他干嘛不接电话，他说：都是推销电话，不接。
这不是致礼的风格，致礼的性格并不小心翼翼，凡是电话他都接，有时候遇到诈骗电话，他还会教训人家两句。
回来时继续经过红白事的两个村子。红事那家喜字还在，但酒席过后，门口也冷清。白事那段路，村民三三两两在路边谈笑风生。乔麦眼尖，看见了哭爹的那个妇女，正熟练的吐出瓜子皮然后哈哈大笑。
两人一路无话到家。
第二天早上，致礼还在睡梦中，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翻身继续睡去。乔麦刚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对这声震动忽然有强烈的好奇心，就悄声走到床头柜边，划开了致礼的手机。
她看到了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号码发来一条短信：陆师傅，你昨晚没请我吃麻辣烫，我今天去看望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