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乔麦到了A城后，也是新品推广的最后冲刺阶段，每天过着打鸡血的生活。夜深人静，偶尔也会跟老陈聊个天。仿佛回到了她离婚前，两人隔着楼板说话的时候。
但由于太累，她经常抱着电话在被窝里睡着了。
老陈肚子里的话像子弹上了膛，满满噔噔的，也只能哑了火。
头顶再也没有陆桥帅小脚丫子跑来跑去的声音。他还是在早上那个时间点习惯收集乔麦下楼的动静，然而没有。他站在窗边，目光撒网，妄图接住她偶尔递上来的微笑，但是没有。
爱也许是个习惯。那是陀螺也一样转不停的生活里的小小梦想。
习惯没了，陀螺兀自空转。
他去A城出了几次差，妞妞说一个人在家呆着无聊，跟着老爹过去。老陈明白女儿的小心眼，A城空着的新房里，妞妞担心成为老陈和乔麦的幽会之地。
毕竟是孩子，想法单纯。两个成年人想做点什么，办法总是有的。但是他到了A城，他忙，她也忙，他不忙的时候，她大约出差了。
忙是个什么货色，把曾经水深火热的感情像堤坝一样暂时拦截了。
有一天，从前单位的财务主管给乔麦打电话。因去年百万汇票的事，有了点眉目，让她回单位一趟办些手续。
她开车回了一趟原来的单位。石化在那些年是一本万利的行业，她这个老会计，一进办公楼就嗅到钱的腐朽气息。那些曾经的元老们，因为入股在这里，估计今年口袋都塞不下。
当然，也包含老陈。他越来越老了，成不了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是可以的。估计年底会有一大批媒婆上门。
然后老陈又说他的女朋友是一头驴，有着漂亮的大眼睛。
她一想到驴的埂，便觉得老陈又狡猾又好玩。
回到老巢，履行完了经手的手续，财务主管竟然让她在单位扣留她的三万块上也签个字。
简直像摔了一跤，爬起来捡了个金元宝。
她刚刚交了送孩子送去国外游学的钱，缺钱缺的吱吱叫，每天衣着光鲜去上班，其实兜里拿不出几个钱。没钱的时候谈爱是可耻的。这笔钱虽然是自己的，如今失而复得跟白捡一样，她一下跳进鸡汤里洗了个澡：你只要想去做一件事，全世界都来帮你的忙。
一切办妥，她向从前的领导表示感谢。财务主管向她透了点风声，说自己只是执行上面的任务，还是你家老陈厉害。
她一下明白了。她不会要老陈的钱，但是他以这种方式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想见他。记忆里最难忘的不是肉体的纠缠，而是冬天的酒馆，喝到微醺处，爱是想碰触却又缩回手来。
老陈此时不在小城。妞妞的中考成绩下来，已经被北京的那个舞蹈学校录取，他陪着妞妞去北京了。
回城的路上，她的脑袋也在梳理和老陈的关系。
十几年隔着楼板的想象，就像一列绿皮火车，缓缓行驶在古老的铁路上，窗外风景过分美丽，就这么浪荡着走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离婚让火车提速，速度还是太快了，他们疯狂相撞，有故事也有事故。
事故过后的狼藉里，散落着从前的碎片。他们还没有收拾出一条小路。
2
陆桥帅在母后大人出差的时候，会被他爹陆致礼接到陆老太那里。
孩子是小间谍，回来就跟母亲汇报一些那边的消息。比如，陆老太会旁敲侧击问孙子，你妈现在跟谁好了。
陆桥帅会说我妈只有我一个男朋友。
陆桥帅带回的消息里，新房已经装修好了。爸爸身边偶尔出现一个眯眯眼的阿姨，很爱说话，但是陆桥帅不喜欢她。
奶奶貌似喜欢那个眯眯眼。可是有一次，奶奶偷着嘱咐爸爸，别给眯眯眼新房的钥匙。
小孩子偷听到了。
3
陆致礼是个嫌麻烦的人，在新房的装修上怎么简单怎么来。老大老二倒是出了很多主意，只出主意不出钱，最后说了算的还是老四。
装修好以后，致礼自然时不时在新房里住住。致礼住住，杨二妮自然也跟着过来住住。
老四离婚前，陆老太对杨二妮的印象跟乔麦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上。那杨二妮一张巧嘴，死人能说活。但陆老太身经百战，连皱纹里都藏着人生经验。慢慢的觉出杨二妮就一张嘴，在A城有环球贸易公司的这个准儿媳，除了拿点猪头肉来孝敬陆老太外，也没见买什么贵重东西来跟她的身份相称。
陆老太问致礼杨二妮的公司如何，致礼因为没把杨二妮当正牌女朋友，但目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填补离婚后的寂寞，所以跟自己老妈也没句正话。
陆老太一肚子狐疑。
有一天，陆老太在上海的三闺女给她网购了一张按摩椅。
椅子寄到陆老太家后，当场让快递员拆了包装，把按摩椅放到院子门口。陆老太摇着蒲扇，逍遥的坐在上面。
不远处，房头圆桌会议又开始了。今年的圆桌会议人员又少了两员大将，两员大将到了另一个世界去了。领头的路婶还是像头有劲儿的老驴。
陆老太坐着摇椅摇啊摇，果真把路婶和几个老太太吸引过来。
老太太们对着摇椅大呼小叫起来。路婶问谁给你买的。
陆老太本来想说上海的三女儿。话到嘴边改了主意，就说新儿媳买的。
由于经常驻扎房头，老太太们自然知道杨二妮的存在。于是齐声夸陆老太有福气，马上有新房住，还有听话的儿媳妇孝顺。
陆老太沐浴在虚假的赞美里，有拔得头筹的快感。
路婶说：老伙计，你让给我坐坐试试，咱也指望不上儿媳妇，就指望老伙计了。
陆老太心里不舍，但碍于面子，还是让路婶的屁股坐上去。
路婶的屁股坐上去，像有了粘胶，拔不下来了。
好不容易下来，房头的老太太一个轮着一个的坐，新椅子被很多老屁股都坐过。
然后收获了一堆好评。老太太还表示，房头圆桌会议最近改在陆老太家门口举行，可以经常坐坐摇椅。
陆老太有苦难言。
散场后，连忙叫两个闺女过来，当天晚上就把椅子送到新房去。
4
晚饭后，大姐二姐来执行老太太的任务。
车至楼下，习惯性抬头看，见新房里亮着灯。致礼出海去了，这一定是粗心大意忘了关灯，浪费多少电费啊。
电梯把姐俩送到新房，拿钥匙开了门，两人把按摩椅合力弄进去。一抬头，傻了眼。
只见厅里横七竖八几个红男绿女，茶几上都是残羹剩饭，鸡鱼骨头扔在地上。看啤酒瓶子的队伍，就知道这场革命的小酒，是从中午喝到晚上，还有人在沙发上扬着脚丫子睡大觉呢。
杨二妮也喝的小眼通红，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但她俨然家里的女主人，热情招呼大姐二姐过来喝点吃点。
二姐说：吃啥，吃点鸡骨头鱼骨头啊。
杨二妮显然对骨头不敢兴趣，一看有新椅子，马上跳上去，大呼小叫：太舒服了，喝了酒往上一躺，活神仙呢。大姐二姐，你们怎么知道我想要一张按摩椅的。
两个姐姐还以为致礼没出海呢，家里找了半天，老四根本没在家，倒是发现陆老太的房间里睡了一对狗男女，两人在陆老太的新床上搂着被窝打着呼噜。看样子，下午干过那事，累的昏睡百年。
陆老太嘱咐致礼不要把钥匙交给杨二妮，没成想杨二妮带来的一帮人给霍霍了新家。
二姐忍不住发作：新家弄成这个样子，谁给你的钥匙。
杨二妮在摇椅上摇着说：还有谁，当然是可爱的陆师傅，我们俩好着呢。二姐放心，今天我们公司举行庆功宴，大家喝多了，等一会儿开个总结大会，我就宣布散会，把房间打扫的跟狗舔一样。不信，明天你俩来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