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晚,大姐二姐撤退后,两人一合计,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怕她生气,并没有把这事汇报陆老太。
但老四的电话一直没人接,他比国务院总理还忙活。姐俩先斩后奏,联系了锁行,准备过几天换门锁。
第二天晚上,老二来母亲这里扎一头。
陆老太说今晚挺凉快的,你带我去新房看看吧。小四儿不在家,新房我也要经常踩个脚印,等搬过去的时候,自己家的人气就旺了。
昨天临走时,大姐语重心长嘱咐杨二妮搞好卫生,二姐扔下不咸不淡的话,说要是老太太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那杨二妮看样子是喝醉了,拍着小胸脯答应一会儿就清场,让喝醉的朋友滚回自己家睡去。
大姐因为跟乔麦树敌,因此对杨二妮有着很好的阶级感情。但二姐不同,二姐是家里的诸葛亮,她理解老四是男人,男人都有三条腿,离婚后第三根腿不能闲着,是个母的就把持不住。但这杨二妮一看就是老江湖,比致礼的前妻心眼多,不好对付。
陆老太此时提出去新房,二姐又担心房子没打扫干净,被老娘的火眼金睛看出破绽,惹一肚子气。
于是说,空房子有啥好看的,等老四回来着吧。接上孙子一起热闹。
陆老太脾气倔:你不带我去,我自己有钥匙,自己打车去。
说完,拔脚就要出门。
老二只好跟出去。
2
到了新房,二姐暗自松了口气。昨天的战场已经打扫干净,基本面上过关。
陆老太对这套房子真是喜欢。她子女众多,一辈子蜗居,虽然子女成人后一个个搬离,剩下空巢,但她不像其他老太太那样,恋着旧屋。当世事纷杂如云而过,她一生似乎只有这套房子是最实在的理想。
她在沙发上坐着。二姐及时开了电视,轻易找了那种飞来飞去的武侠片频道。
新房厅够大,沙发也是宽敞的布艺沙发,足够容纳陆老太被时光侵蚀的越发瘦弱的身体。
忽然,她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陆老太的鼻子很灵敏,眼神不错。除了摔了两次腿,下雨阴天有些不舒服,身体没什么大毛病,算命都说她是百岁老人的寿相。那个矮胖的路婶,算命的偷着对她说要比她早十年见阎王。
这是陆老太心里的优越感。
因为鼻子灵敏,一有点异味就闻到。早些年她甚至闻到前儿媳妇乔麦来例假的血腥味。两口子回家来住,头天晚上小两口做了那事,第二天起床后,她也能从乔麦身上分辨出儿子的味道。
她爬起来,秒变卫生小组长,检查起沙发来。
发现了好几处呕吐的污渍。仔细一闻还有臭脚丫子的味道。
又看见茶几边的木地板有烟灰烫过的痕迹,没擦干净的几处油污。像掏鸟窝一样用手往茶几底下一掏,一把鸡爪子…
老二进门后不久,就钻到卫生间里,好像在里面扎根一样。
陆老太一声不吭,检查了新房的卫生。
大卧室的床上有非致礼的味道。
小卧室还没有布置好。陆老太是打算把这间房子留给孙子的,等她搬过来后,孙子也要从大眼贼那边争取过来。老了,孙子孙女比小狗小猫是更好的陪伴。但或许是钱紧张,致礼一直没有行动。
再去自己卧室。
灾区在这里。
那张她自己一次都没有睡过的床上,床单上有可疑的污渍,枕头上落着长发。
一掀枕头,又发现了一团卫生纸。
她胸腔里灌满愤怒的风声,跌跌撞撞来到阳台。
看见那张按摩椅,俯身嗅去。昨天她凭着这张椅子在老太太们中扬眉吐气,就像两国外交花钱买好一样,赢得老太太的拥护。代价是老太太们的屁股轮番坐上去。现在,老太太的腐朽味似乎散去,似乎陌生男人女人的味道…
抬头,阳台的一角,晾着一个鲜艳的红裤衩和配套的红胸罩,那胸罩厚的一锥子捅不透,像俩人血馒头。
她断定有人趁儿子不在家,领着一波狐朋狗友来霍霍了新房子。从阳台那两个人血馒头看,这个人就是杨二妮。
陆老太来自农村,养了四个孩子,当过妇女队长,又从田间地头到城市的洪流,一辈子利利索索干干净净,是标准的卫生模范。这回有人在自己头上拉屎,她一个趔趄,差点晕倒。
她定了定神,大叫老二的名字。
二姐一进家门觉得卫生还可以,但是到了卫生间发现了狼藉。于是就在里面埋头收拾起来。
二姐只好出来,坦诚昨晚看见杨二妮带人在这房里。
陆老太:我嘱咐小四儿不要给她钥匙,她怎么进来的。
二姐只好再次给比国务院总理还忙的弟弟打电话。
这回倒是通了。致礼说自己从来没有把新房钥匙交给二妮。二妮怎么得到的,他也不知道。
二姐对老四进行了严厉批评,责怪他没当好仓库保管员,把钥匙保管好。家里乱七八糟,让老母亲生气。
致礼突然来了一句:这个房子装修前住进了民工和小红,小乔也是气的不成,难不成还再装修一遍?
此话一出,陆老太也二姐都震了一下。
陆老太嚷嚷着让致礼收回钥匙,别让那个眯眯眼住进了来。
致礼大约正在打牌,说了句等我回去再说。
等致礼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又怕杨二妮再来这套房子闹出什么幺蛾子,于是二姐只好联系另一家锁行,连夜换了门锁。
3
陆老太被杨二妮气的蔫蔫的。
过了两天,杨二妮到了陆老太家。
此时路婶刚来转了一圈,看望了老伙计,留下评语说老伙计这几天跟秋后的老茄子一样不精神。
陆老太心里有苦难言,绝对不会跟路婶诉说心事,路婶知道真相,又会在房头圆桌会议广而告之,陆老太脸上挂不住。
路婶呆了一会儿,感觉和一个蔫茄子在一起无趣,决定撤离。
这时候,杨二妮在院子外敲门。
陆老太的第一反应是不给杨二妮开门,即使她拿着A城最油腻的猪头肉来。
她从前被她的猪头肉攻陷了城池。如今觉得这女人心眼太多,猴精,还不如以前那个大眼贼儿媳妇好对付。那大眼贼到底是农村孩子,性子钝,每次来婆家,钱上还是大方的。当然,大眼贼在男女关系上犯的错以及把大女婿送进监狱这事,死都不肯饶恕。
路婶却抢先一步说:老伙计,看你不精神,我去帮你开门。
这个算命先生口中比自己早十年见阎王的老伙计,此时行动倒是敏捷,到院子里开了门。
陆老太看见那双眯眯眼,想到她那张被狗男女睡过的床,气从天外来,弥漫了她的心。
4
杨二妮果然甩着十个胡萝卜顶着一个脑袋来的。
一看陆老太爱答不理的样子,甜蜜的叫着阿姨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二妮给掐掐捏捏啊。
陆老太说:不舒服的地方多着呢。
守着路婶,又不好发作。这才是最难受的地方。
路婶说:快给你妈掐掐,你妈这两天有点不对劲。
陆老太赶紧纠正:是阿姨,不是妈。
杨二妮嘴巴很甜:比妈还亲的阿姨。来,阿姨,哪儿不舒服呢,脑袋是司令部,指挥着全身,先从司令部开始。
说着就在陆老太身边坐下来。一双小手不由分说入侵了司令部。
路婶坐在不远处,又发表感言:你这老婆子真是有福气,上个儿媳妇给你赚了一套大房子,这个儿媳妇脾气好,又给你买按摩椅又给你动手按摩。
陆老太想反驳,房子不是前儿媳赚的,是她儿子风里来雨里去得来的。眼前这个,已经被她开除儿媳妇籍了。
但见杨二妮一双小手隆隆开过司令部,陆老太头晕晕的,说不出话来。
路婶还没说完,忽然情况紧急,跑到卫生间去撒尿了。
陆老太两头气,气路婶在自己家撒一泡骚气的尿,三天都有味道。气杨二妮守着路婶演戏。
趁路婶离开的空,没好气的喊停。
杨二妮双手捏着陆老太的太阳穴,几乎趴上去说:给我新房的钥匙,我有重要东西要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