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儿女走后，房中冷不丁只剩下温黎和萧胤明两人，气氛沉寂地有些尴尬。
“药苦了。”她不冷不淡地开口。
萧胤明从桌上拿来糖果，放到温黎掌心，温黎看着手心那颗连糖纸都没有撕开的糖果，良久，才动手剥开糖纸将糖送进嘴里，和了糖浆的山楂糖酸甜可口，在她这生了病的人尝来却是酸涩多过甜蜜。
萧胤明不习惯见她这样跟自己耍性子闹脾气，但也拉不下面子对她软言哄劝，一番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才生硬地吐出一句。“贵妃小产，于公是江山社稷的大事，于私是你和她多年情谊，你我合该去探望。”
温黎眼底晦暗不明，她是柳霁的贴身侍女自然是多年情谊，可论起情分，萧胤明又何尝不是与柳霁自幼相识情谊深厚，分明是私心，却要扯着她旗号。
她记得当初柳家尚未官至尚书，常年会回芜城老家给尚在人世的太爷祝寿，她作为自幼在小姐身边长大的侍女，自然也会跟着小姐回芜城，也是在那时，遇见了萧胤明，他替小姐将坠入水中的披帛捡起，却因为男女有别交到了她的手中。
小姐春心萌动，屡次出门私见萧胤明，而她就成了小姐和萧胤明之间的红线，她将手帕托她送去，他又将剑穗托她带回，一来二去，她的芳心也被这才貌双全的小将军勾了去。
后来，小姐被陛下看中，怀了孩子时，她既为小姐担忧又卑劣地庆幸着，她以为小姐从此入宫成为皇帝的宠妃与被她默默放在心尖上的少年郎再无瓜葛，谁知两人旧情未断，甚至在出宫围猎时，暗中苟合。
但在处处都是眼线的地方，他们的行踪很快被有心之人察觉，为了掩盖真相，作为贴身侍女的她被柳霁推了出来，皇帝很高兴，甚至亲自为她赐了婚。出嫁的头天晚上，柳霁半是遗憾半是痛苦地看着她身上的嫁衣，可她也没错过柳霁眼里的恨意，但她不在乎，她早就没了家里人，柳霁的威胁对她而言不过是轻飘飘的一阵烟，出嫁的锣鼓声一响起来，就什么都不剩了。
她嫁给了萧胤明，即便婚后的他冷淡如冰，为了躲她宁愿打地铺，她也尽心尽力地扮演好妻子的角色。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为他生下了一双儿女，他待她也不似从前那般冷淡，接下来的日子就会平坦幸福。
看一双儿女成家立业，白首共度。
直到，萧胤明从边疆回来，在庆功宴上，他的身上多了一条绣着牡丹的红手帕。
“马球场上，太医诊断这胎无虞，为何娘娘回宫后无缘无故小产？”温黎唇角噙着笑，柳霁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若非是亲眼见过她隆起的肚子，她是不会相信柳霁肯怀上皇帝的子嗣的。这胎早不落晚不落，偏偏回宫之后再落，其中难道没有柳霁的手脚？
两人夫妻多年，这点弦外之音还是听得明白的。“无论如何，这个孩子已经保不住。看陛下的口风，似乎也没有要将贵妃小产一事算在霍重九身上。上次我虽截住了太子前往信州府调查的人手，但太子能调查到这里，只怕是已经有了眉目，再加上江家那个丫头平安无事地从长生寺回来了，只怕会有大变。”
温氏漫不经心道。“江和易没了。”
萧胤明眉心一蹙，在宫里他就听见东宫的侍卫报信，说是江和易忽然过身。他对江和易的死并不意外，太子伪善阴狠为了掌控江岁华自然不会让江和易的病好的那么快，虽然死的时间比预计得早许多，但也算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毕竟江和易虽被他们挑断了手脚毒哑了嗓子，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将他和柳霁的事说出去呢。
死了也好，死了清净。
“霍太师和霍重九亲自上的门，将人从东宫带回了太师府，连豫国公府的苗夫人也去了。”萧胤明闻言警觉起来，太师府和东宫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将人接回太师府，而且，豫国公府为什么要露面，是单纯的吊唁还是有意站队东宫。一桩桩一件件压在他心头，让人越想越不安。
想起马球场上消失在桃花林的浅紫色背影还有无缘无故飞向贵妃的马球，萧胤明抿唇，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江岁华是个命硬的，他们抓了几次都没成功下手，既然杀不掉江岁华，那就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上次蛇血草练出的毒药还剩多少？”萧胤明问。
温黎眼珠一转，也明白了他的想法。“蛇血草容易被查出，这一旦被发现，是诛九族的大罪。”
萧胤明何尝不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但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兵行险着。“如今霍重九中毒未愈，霍太师年事已高，都不顶用，若是皇帝病死再留下一道遗诏，三皇子登基，贵妃就是未来的太后，任太子也翻不出什么风浪。蛇血草既容易被发现，那就叫襕诃配制些不易察觉的毒药。”
温黎没有说话，屡次出现问题已经让她没办法再完全相信襕诃，一个南疆来的异族少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似是看出她的疑虑，萧胤明语气幽幽。“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他听话。”
按赵承渊对柳霁的宠爱程度，只要是柳霁端去的吃食他绝不会拒绝，也更不会查验，即便里面下了毒也不会有事。只要三皇子坐上皇位，便是他萧家的天下，什么江岁华、什么霍重九都通通别想碍着他的路。
相较于萧胤明的信心，温黎显得有些忧心忡忡，若非是柳霁送的那枚帕子，他们何须铤而走险。
江岁华不过一小小女子，却能屡次逃出生天，焉知不是上天的指引，她总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们这次的计划可能不会太顺利。
但为了一双儿女，为了萧胤明，她不得不保住贵妃，以及贵妃和她丈夫生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