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妄的脚步停在洞口，望着那片隐在沉沉雾霭中的竹林，眼瞳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苏颜洛看懂了，看来他伤得不轻，脑子被人给打坏掉了。
他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她指尖戳了戳他的胸肌，然后指了一个方向。
万俟妄眼睛眨了眨，唇将柔软的指尖含住，然后乖乖地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林中雾气弥漫，温度不高，雾霭凝成水滴卧在青青竹叶上。
风吹叶动，轻飘飘落了一场染着竹香的雨。
万俟妄走几步就停一下，等着苏颜洛指示方向。
她无奈地再次伸出手，指着同一个方向。
心想这人怎么笨成这样，脚下就这么一条石子路，这都不知道顺着路走吗？
万俟妄不言语，抱着她在林中穿行。
竹叶上扑簌簌地坠下水滴，他伸手挡在她眉间。
水滴顺着那凸出的青筋滴下，被风吹落在她挺翘的鼻尖。
前行了几步，他又顿住不动，安静地等着她指路。
她柳眉一蹙，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腿，不满道：
“不是指了走这边吗？怎么还问……”
万俟妄呆呆的也不生气，孩子一样任她教训着，迈步向前走着，嘴角竟然有了些浅浅的笑意。
走了一阵，苏颜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人哪有这样笨的。
若是真没有理智，怎么可能还知道听她的话。
他在骗她！
反应过来的苏颜洛气得脸颊热烫了起来，刚才在池子里她那么哄着他又顺着他，就怕他突然发狂。
结果这人根本就是清醒着的，自己白费力气，还叫人占了好些便宜去。
她拧了一下他腰上的伤，黑气舔在她指尖上，柔柔滑滑的。
万俟妄的神识在山洞的洞口时就恢复了大半，只不过脑子还有些浑蒙。
现在被拧着伤口，当然是知道痛的。
虽然厉鬼的痛已经不是来自身体，而是灵魂上的撕扯感，但也足够让鬼难受了。
他闷哼一声，却再也憋不住笑了起来，两指夹了一下她红红的鼻尖。
“轻些吧夫人……我可真差点死了。”
苏颜洛将手抵在他胸前：“你根本就是清醒的对吧？竟然骗我……”
万俟妄顺了顺她的长发，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下去。
“我没骗你，在池子里的时候我确实神识混乱，出来之后才好了些。”
眼见着走进了房门，他的小夫人还是气闷闷的不肯理人。
他用脚将门踢开，下巴在她发顶上蹭了蹭：
“好夫人，别气，我只是想多抱抱你。”
“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这样抱你……”
苏颜洛自动忽略了他的第二句话，短短的一段路被他磨蹭着走了这样久，她埋怨道：
“就不能回来抱吗，我还湿着呢。”
这话有歧义。
本意自然是身上还湿着，但是在万俟妄幽深的眼神下，苏颜洛马上意识到说错了话。
她眼睛乱瞟，手背掩住了唇，还欲盖弥彰地咳嗽了几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但是万俟妄一点都不听，他那股火气已经又被勾起来了。
他贴上她光滑的小腿，长指还要往内侧按去：
“是哪里，给夫君看看。”
说着就要把她往床上抱。
苏颜洛瞬间炸毛，感觉整个人坐在仙人球上，如芒在背。
不行，她是万万不行了！现在腿还没力气呢……
看着那张鸳鸯红被，她有些腿软，浑身酸痛，身上那些红红紫紫的痕迹突然变得有些蜇人。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挣脱了他的怀抱，双脚踩在软绒地毯上的时候，还软了一下。
她身上的湿衣早在山洞里就被万俟妄震碎，竹林里的时候，他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几下扒了下来。
俩人赤条条无言相对。
万俟妄对她伸出手，在她颈侧蹭了一下。
苏颜洛绝望地闭了闭眼，扯过背后的长发稍作遮挡，发梢的水滴却沿着腰际滑下。
万俟妄喉结动了动，一步步逼近她，直到她的腰贴着梳妆台的桌角。
檀木妆台骤然的冷将她往他怀里推了一寸，他的手已经贴上了她的后腰，亲昵地用掌心贴着划动。
苏颜洛回头瞥向镜子，慌忙转身坐在了矮凳上，头发拢在身前，只剩纤白的雪背对着他。
她双手紧张地攥拳，要杀万俟妄的话，就绝对不能再等，必须速战速决。
否则以他的体力，自己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再撑几天。
万俟妄看了一眼窗外红澄澄的落日，疑惑地说道：
“这么晚了，还要描眉？”
况且行事的时候带着妆也不方便，会花掉的……
但是他没说，不然怕她又羞起来就不肯理他。
不过他盯着她雪溶溶的背，漫不经心地又加了一句：
“这镜子倒比你夫君还亲，有事没事就往这跑。”
他一提起镜子，本就心里有鬼的苏颜洛瞬间心跳加速，额上渗出了汗珠。
好在和水滴混在一起，倒没有太明显：
“我……梳头，头发湿了。”
她紧张得呼吸有些急促，连着圆润的肩头都可怜地颤了一下。
这时候如果万俟妄察觉出了什么东西，就会前功尽弃，或许还会有更可怕的后果。
好在他并没有追究，拿起桌上的梳子，一手抚摸着她滑嫩的侧脸，另一只手一下下地为她梳头。
将那些湿漉漉地缠结在一起的发丝梳开，他梳一下，身子就离她近一分，直到铜镜中完全映出他的脸。
镜中金光闪闪，万俟妄本就苍白的脸一分一分地白下去，但是他自己却像没有察觉到一样。
为她梳头的动作没停，眼睛始终看着镜子里的她。
镜面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太极图，阴阳鱼在她眼前旋转着，越来越快。
就快完成了，万俟妄很快就会变成一把灰。
不，落入这镜子中，他或许连灰都不会剩下。
苏颜洛的手攥到发疼，脑子里一会是师傅，一会是万俟妄。
她脑中天人交战，短短几息时光，她的额头上就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镜子背面，乾天、坤地、震雷、巽风、坎水、离火、艮山、兑泽八卦依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