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撞铃声很耳熟。
先前在蟾山的白蟾庙,就是这撞铃声抑制了锁龙井里的凶恶尸鬼!
老鳏夫,居然这么凶!?
无皮尸,直接就被他给镇住,甚至是吓退了!?
“棺生,你什么时候来的,听了不少话吧?”
老鳏夫幽幽开口,转身仰头注视着房顶的我。
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涌来,我第一个反应,是要后退,要逃!
轻微的刺痛和蠕动感,突然从胸口出现。
入目所视,我胸口往前凸起一截,形成了一张脸。
居然,是一张牛脸。
黄色的毛发根根分明,它的眼神活灵活现,像是个人似的。
“歘”的一声,宛若川剧里的变脸。
牛脸上的皮消失不见,成了血淋淋的无皮牛脸。
血,像是一朵绽开的花儿,在我胸口弥漫。
“哞……”一声哀鸣从牛嘴里传出。
那头黄牛临死前,就是这么叫的。
我整个人都要被吓疯了。
这是什么鬼啊!
怎么会忽然这样?
再下一瞬,血脸消失不见,成了个女人。
她面颊削瘦,脸皮惨白。
赫然是杀牛的次日,来我家的那女人!
“棺生,你给我喝的是血,不是水!”
“你骗我喝我姐姐的血!”
尖锐怨毒的喊声,从女人口中炸响。
她整张脸不停的扭曲,似是要将我一口咬掉脖子!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发不出任何声响。
可当这种恐惧到达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吼声前所未有的大!
我惊恐的一声大吼,明显更感觉嗓子眼破了,在淌血。
女人脸在扭曲中,成了一张酒糟鼻的男人脸。
“皮给我!”
“你们剥了我婆娘的皮!”
“婆娘给我!”
“你们吃了我婆娘!”
男人狞笑着,他的脸从我身上钻出来,身体逐渐成型。
我疯狂的用手抓打他,想要将他从我身上弄开!
耳边听到了笑声。
是老鳏夫在狂笑。
“知道什么是膏肓鬼吗!?”
“就是你心里有鬼,你心里过不去的事儿,你最恐惧的一幕!”
“陈棺生,你看到了什么,你被吓得不轻吧!?”
“好端端的吃肉喝汤,好端端的学本事,好端端留在院子里,你屁事没有,你非要惹怒我!”
狂笑中,还有冷冽的斥责。
我真要被吓疯了。
更让我不理解的是,爷爷在干什么?
瞿大娘不是上身他了吗?
让我来拆木瓦,放无皮尸进院子。
就这样便没了?
他跑了,把我甩下?
老鳏夫说膏肓鬼,我听不懂。
我只知道,那牛鬼要从我身体里钻出来了,他双手一直要抓我的脸,似乎要从我脑袋上开始剥皮!
情急之下,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手里就握着一样东西,狠狠往前一挥!
刺耳的一声惨叫,分外尖细,几乎穿透我耳膜。
眼前的一切骤然有了变化。
我胸口哪儿有什么牛鬼。
反而在我面前飘着一个东西。
它像是个骷髅骨头,裹着一层黑漆漆的皮,眼珠格外猩红,瞧不见一丝一缕眼白。
此刻,它身体蜷缩,像是在痉挛。
其脖子位置,出现一道特别深的伤口,我手中握着的,赫然是寻龙分金尺!
尺子格外滚烫,像是被烧红的烙铁似的,我被烫得一声闷哼,却不敢将尺子脱手而出。
这鬼东西的双手,本来压在我胸口,这会儿也挪开了,快蜷缩成虾子!
下方院内,老鳏夫大惊失色。
他愕然无比的瞪着我的手!
不,他是瞪着寻龙分金尺!
我哪儿不明白,先前瞧见的一幕,居然都是假的,都是鬼遮眼!?
膏肓鬼,是利用人心头的恐惧,让人看到假象,从而将人硬生生吓死!?
爷爷当时对土屋中的鬼一系列解释,蓦然在脑海中回荡,同先前老鳏夫的一番话,几乎重叠吻合在一起!
还有极端关键的一点,这寻龙分金尺,克鬼!
猛地扬起手,我朝着身前那鬼狠狠一抽!
老鳏夫同时抬起手臂,往后一招。
那膏肓鬼骤然后退,朝着老鳏夫落去。
我打了一个空!
偏偏这时,阴冷粗哑又带着一丝尖细的话音在夜空中回荡响彻。
“一只鸡,三滴血,二五精气补你命。”
“三只鸡,九滴血,二五精气壮你魂。”
这喊声不停荡漾,重重叠叠,似是形成回音!
悄无声息,老鳏夫的身后,出现一团阴暗的血印子,无皮尸骤然钻了出来。
这一切的速度太快太快,老鳏夫根本无暇反应。
无皮尸的双手,陡然从后方往前一抱,抓住老鳏夫的胸膛处衣服,狠狠一撕!
衣服,开了!
不光是衣服开了。
皮还开了!
皮开肉绽!
无皮尸尖叫着还给我,身体同时后退。
老鳏夫一声惨叫,身体本能的往前冲!
一张皮,从他的身上硬扯了下来!
月光挥洒之下,这一幕太过恐怖。
满是疮疤,伤痕累累的身体曝露在我的眼中,上一次我哪儿看的这么清楚。
他身上的疮疤,像是从来没有好过,又继续溃烂。
甚至很多地方都看不见皮,是曝露在外的血肉,浓稠的鲜血从那些伤处溢出。
痛苦的哀嚎声从他口中传出。
膏肓鬼消失不见,我亲眼瞧见那鬼钻进他后心,随后他前胸咚咚跳动,格外有力。
无皮尸提着皮,身体一阵抽搐,那血肉模糊的脸,好似一样在笑,怨毒更重几分!
现在,那人已经不能被称作“老鳏夫”。
他不停的喘息着,身体微微蜷缩,颤栗。
似是失去皮,让他格外疼痛。
抬起手,他握着一枚撞铃。
用力晃动撞铃,只不过响起的不是铃声,反而是一道锣声!
锣声太大,完全将铃声覆盖。
粗哑中带着尖细的话音再度响起:“一更堕人人不归,三魂昏昏七魄停!”
是爷爷和瞿大娘夹杂在一起的声音。
他没走!
随之,我觉得耳膜不停的刺痛着,似乎思绪都在这一瞬僵硬停滞。
不光是我,那人一样僵站着,一动不动。
无皮尸缓步上前,一手提着自己的人皮,一手抬起,是要掐住那人的脖子!
等我堪堪缓过神来,无皮尸已经死死掐住他脖子,将他身体举起。
他双手抓住无皮尸的手腕,不停的挣扎,痛苦的喘息。
“瞿九娘,当你的疯老婆子,没人招惹你……”
“你……非要来插我的事吗?”那人话音断断续续,却凶狠极了。
瞿九娘,就是瞿大娘的名字!
“老鳏夫,你再不杀你仇人,那你可就杀不了了。”细细的老妪声响起,爷爷却出现在院门前。
此刻的爷爷,脸上有好几道歪七扭八的纹路,像是一张鬼画符。
对,现在的无皮尸,抢回了自己的皮,才能称得上是老鳏夫。
只可惜,他没有了多少神志,头微微歪扭,手开始用力。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忽然双腿一蹬,脖子上一阵黏腻声,竟是皮肉烂了,他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无皮尸刚反应过来,猛地往下一扑,他身体骤然在地上一窜,从无皮尸胯下钻过,直接冲向我爷爷!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胸口更钻出来一个裹着皮的黑骷髅,赫然是先前的膏肓鬼,朝着我爷爷袭去!
膏肓鬼瞬间停留在我爷爷的面门前。
它发出一声奸笑。
爷爷一动不动,眼珠子瞪大。
我旋即清楚明白过来,是膏肓鬼起了效果,不管现在是爷爷还是瞿九娘,都一定看到了让自己恐惧的东西!
无皮尸直立起身体,三两下,穿上了皮!
血肉被皮肉遮挡,无皮尸恢复成了自己本身应该有的模样。
真正的老鳏夫!
只不过,他脑袋还是歪扭着,没有什么神志。
刺耳的撞铃声骤然响起。
恢复如常的老鳏夫,一动不动!
他身上的皮,正在迅速滋生起一种血色的绒毛!
那浑身疮疤的人,显得无比愤怒,还有懊恼。
他再瞪了我一眼,尖声喊了句:“你跑不掉!”
旋即,他居然放弃了缠斗,朝着院外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