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惊鸿忽然倾身越过沸腾的锅底，受伤的掌心撑在桌面。
“这么关心我？”
他眼底映着翻滚的红汤，“那你当初为什么要……”
“毛肚好了！”
温暖将漏勺猛地插进辣锅，飞溅的油星落在手背也浑然不觉。
战惊鸿眯着一双锐利的冰眸，却没再追问下去。
玻璃杯再次见底时，温暖发现他修长的手指正捏着蟹柳，仔细撕去透明包装纸。
这个动作如此熟悉。
她想起大学时，在午后的图书馆，他替她剥开棒棒糖的玻璃纸……
“你醉了。”战惊鸿按住她又要倒酒的手。
“我才没醉呢！”她摇晃着举起酒瓶。
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他紧绷的下颌，嘴里嘟嘟囔囔道：“都怪你，要不是跟过来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你的手也不会受伤……”
战惊鸿瞳孔骤然收缩，下一秒，猛地攥住她作乱的手。
血腥气混着火锅香气，纠缠着涌入鼻腔。
“温暖！当初你抛下我的时候，就没有一刻觉得后悔？”战惊鸿突然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手术刀划开结痂的伤口。
温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随着酒精一起灼烧喉管。
“两瓶够吗？”服务员又端来冒着寒气的啤酒。
温暖伸手去接，却被战惊鸿抢先握住瓶身。
“回答我！”他泛白的指节与冰镇玻璃同样冷硬。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吃火锅吗？”
她看着红汤里沉沉浮浮的香菇，答非所问道，“你把虾滑捏成爱心形状，结果被老板娘笑……”
话音戛然而止。
战惊鸿的筷子突然插进辣锅，夹起已经煮老的牛肉片。
升腾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表情。
只有手背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的情绪。
“说过多少次，辣锅要最后涮肉。”他说。
温暖怔怔望着他碗里堆积如山的食物。
麻辣牛肉、藤椒鸡片、泡椒鱼丸……
全是她曾经最爱的，却在离开他后戒掉的口味。
原来这些年战栗的不止她一人。
记忆是双向的刑具。
第二瓶啤酒见底时，温暖发现战惊鸿在偷看她的耳垂。
“噢，这个是高仿……”不是他送的那一对珍珠耳坠。
“别动。”战惊鸿突然伸手。
温暖的瞳孔里倒映着他不断放大的面容，直到他指腹的温度贴上耳垂。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亲昵得像是要揭开所有伪装的序幕。
“沾到辣椒了。”他收回手，指尖一抹鲜红刺目。
温暖分不清那是牛油还是他伤口渗出的血。
就像分不清此刻，加速的心跳是因为酒精，还是他衬衫领口散发的龙涎香。
当第三瓶啤酒开启时，温暖终于触到了那个禁忌话题——
“如果我说，当年之所以离开你，是我有苦衷……”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战惊鸿的筷子‘啪’地一声，砸在桌面上。
“温暖，”他声音里带着冰碴，“别在喝醉时撒谎。”
玻璃窗外，霓虹灯牌突然熄灭了一片。
温暖在骤暗的光线里抓住战惊鸿的袖扣，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战惊鸿，那个时候我……”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切断。
冯瑞宝的来电显示在屏幕上跳动。
温暖慌乱起身时，不小心碰翻了醋瓶。
深色液体在桌面肆意横流，像极了战惊鸿此刻晦暗不明的眼神。
她逃向洗手间的脚步，踉跄得像个罪人。
……
离开火锅店时，温暖胃里一阵痉挛。
她慌忙跑到路边。
一阵天昏地暗的呕吐之后，身体已虚弱得几乎站不起来。
战惊鸿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背影上，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俯下身，动作生硬却不容抗拒地将她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瑟缩，像是本能地想要逃离。
战惊鸿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大步走向车子，拉开后座车门。
他的动作看似粗暴，却在她撞到座椅的瞬间稍稍放缓了力道。
很快，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
车内一片寂静。
只有空调的细微声响和温暖微弱的呼吸声。
战惊鸿的目光偶尔扫过后视镜，瞥见她苍白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眸色愈发深沉。
几分钟后，车子在一片寂静的街道旁停了下来。
他径直下了车。
车门被他甩得震天响，仿佛要将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这声巨响中。
温暖强撑着坐起来，手指颤抖着摸到车门把手。
用力一拉，她便再也忍不住，探出身，‘哇’的一声吐出来。
酸臭的污秽物溅在地上，最后一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那双深棕色的手工皮鞋上。
温暖仓皇地抬头，正对上战惊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狼狈不堪的流浪猫。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就凭这点酒量，你还想在资本圈里混？”
嘲讽归嘲讽，却默默递上矿泉水和醒酒药。
温暖胡乱抓起药盒，倒出两粒药片，直接扔进嘴里。
药片卡在喉咙里。
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像是火烧一样灼痛。
她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眼泪疯狂涌出。
战惊鸿就这么静静地俯视着她，将她所有的狼狈和难堪纳入眼底。
大概是药效的缘故，温暖躺回车里，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
突然灌入的冷空气惊醒了温暖。
睁开眼一看，竟然已经在她家楼下。
战惊鸿站在车外，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下车。”
她跨出脚去，却险些因为失重而摔倒。
他伸手拽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手臂捏碎。
温暖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公寓门口，战惊鸿始终跟在她身后。
温暖抬手去按密码锁时，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她惶然回头望向战惊鸿，声音低得像是怕被人听见。
“你怎么还不走？”
他微微扬眉，那双狭长的冰眸里，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澜。
她局促不安地道：“谢谢你送我回家，但时间太晚了……”
不等温暖把话说完，他突然伸手，拨开了她的手。
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径直摁下一串密码。
只听见“嘀”的一声，门应声打开。
那一刻，战惊鸿脸上的笑容愈发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