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深夜,温暖在蚕丝被里蜷缩成团。
梦魇如潮水漫来时,有凉意覆上她汗湿的额头。
她睫毛轻颤,朦胧视野里拓印出一道欣长剪影。
那人冰凉的手指穿透梦境与现实的分界,在她滚烫的太阳穴流连片刻。
又顺着侧颈,滑落至锁骨。
她屏住呼吸,数着心跳假装沉睡。
床垫微微下沉。
腰际忽然缠上来滚烫的桎梏。
战惊鸿的体温透过真丝睡袍,灼烧着她的后背。
他修长手指嵌入她指缝,将人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再跑,就别想看见你外婆。”
低哑的威胁,混着温热吐息,钻进温暖的耳蜗。
她惊得脊椎发麻。
翌日,晨光刺破云层时,温暖猛地从床上坐起。
雪白的真丝床单皱成漩涡。
她怔怔地望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哪有什么怀抱,分明是整夜自欺欺人的禁锢。
床头柜上留有一张纸条:乖乖吃饭,高原会带你出去散散心。
他这是转性了,竟主动让高原带她出去散散心?
看来,他也知道自己对她的行径有多过分。
也罢,能出去总比被关在别墅里强。
温暖赶紧洗漱完。
正好门铃响了,酒店经理和服务生送来早餐。
“温小姐,早。”酒店经理彬彬有礼地道,“这是战总为您准备的早餐。”
温暖闻到一股香气。
她看向桌面。
虫草花胶鸡汤蒸腾着白雾,水晶虾饺裹着三七粉,就连薏仁粥都掺了黄芪。
这是什么顶级大补营养餐……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她问道。
“听说峰会结束后,还有个跨国视频会议。”酒店经理轻抬了抬金丝镜片,毕恭毕敬地道。
温暖有些失落。
看来,战惊鸿并没有带她一同参加峰会的打算。
果然是她想多了。
勉强吃了点东西,温暖裹紧外套走出别墅。
高原正倚在车前擦拭眼镜框。
见她过来,他立刻站直身子。
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温小姐想去哪儿走走?”
“这附近有什么去处?”她反手将一缕被山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十月的风里裹着桂花香,却吹不散她眼底的阴翳。
高原拉开车门的动作顿了顿,“东北方向五公里有个中药生态园,是战总上个月刚收购的。”
他示意温暖坐进后座,自己绕到驾驶位时,又补充道:“园区引进了上百种珍稀药材,酒店药膳坊的当归乌鸡汤就是用那里的新鲜药材熬的。”
皮质座椅沁着凉意,温暖点了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车轮碾过铺满银杏叶的山道,后视镜里映出她苍白的侧脸。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身:“高秘书,我外婆她……”
“您放心,手术很成功。”
高原从后视镜递来安抚的眼神,“这次主刀的是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怀特教授,现在老人家在ICU观察。”
他顿了顿,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两下。
“战总整夜都在监控室盯着手术直播。”
温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摆。
车窗外,鹅黄花海在秋阳下翻涌,却暖不透她骤然攥紧的心脏。
那个昨夜将她抵在沙发上的男人,此刻,竟成了悬在深渊上的救命绳索?
“其实……”
高原突然打破沉默,“战总特意嘱咐营养师,说老太太有糖尿病史,药膳里的蜂蜜都换成了木糖醇。”
他声音渐低,“这些本不该说的……”
温暖愕然抬头。
恰巧,瞥见后视镜里高原懊恼咬唇的模样。
他说的真是战惊鸿?
昨天,那人分明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连她想给外婆打电话都被禁止。
他怎么可能对外婆那么上心?
说不定他是想变着花样折磨她。
她摇了摇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不可能。”
高原叹了口气:“战总只是表面看起来不近人情……他挺关心您的。”
温暖沉默着。
几分钟后,山峦间赫然出现一片琉璃瓦飞檐的建筑群。
朱漆牌匾上,‘百草园’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这哪里是中药园?
分明是藏在山坳里的世外桃源。
一株爬满竹架的赤藤突然攫住她的目光。
玛瑙似的浆果成串垂落,像极了外婆院中那株她儿时常偷吃的野果。
鬼使神差地,她踮脚摘下一颗。
“当心。”
带笑的男声惊碎满园寂静,“红娘子可不好惹。”
温暖触电般缩回手。
转身时,内里的那条杏色裙摆旋开涟漪。
十步开外的木樨树下,乔睿洲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掌中把玩着几颗朱果。
温暖愣住了,“乔……睿洲,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依然不太适应直呼他的姓名。
“来参加一个投资峰会,可惜会议有点无聊,就出来走一走。”
他摊开掌心,露出掌中朱果,像寻常聊天那般。
“这是五味子,又称红娘子。”
乔睿洲清朗的面容下,那双褐色眼睛盛着细碎笑意。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浆果表皮:“《新修本草》记载其‘皮肉甘酸,核中辛苦,都有咸味',我常用来给欣欣煮安神茶。对了,你也来参加峰会的?”
温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她不想提战惊鸿。
更不想让乔睿洲知道,她和战惊鸿之间那不堪的交易。
“她是和我一起来的。”一道黑色身影割裂了满园秋色。
战惊鸿自青石径踱来,蟒纹袖扣折射出冷芒。
他身后跟着两三个人,像是他公司的员工。
他目光掠过乔睿洲手中的朱果,薄唇扯出讥诮的弧度:“乔总对别人的东西,总是这么感兴趣?”
“你的东西?”
乔睿洲轻轻一嗤,金丝眼镜下闪过一抹冷冽的光,“我女朋友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东西了?”
空气骤然凝固。
温暖看着战惊鸿抬手拂去她肩头的落花。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他修长的手指看似温柔地停在她的腰后。
温暖清晰地感到,他冰冷的指腹不动声色地擦过她的后颈。
一股寒意骤然蹿上后背。
乔睿洲的笑意僵在嘴角,指节攥得发白。
几滴猩红汁液顺着指缝渗入青砖缝隙。
八角亭檐角的铜铃忽然叮咚作响,惊起满园白鹭。
温暖在战惊鸿骤然收紧的掌心里颤抖。
她看着他俯身贴近自己耳畔,低声说:“怎么,昨晚的教训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