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得一天天过。
京城下起了细碎的雪粒，时间已是十二月。
温暖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疾步穿过走廊，黑色大衣下摆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
推开总经理办公室，她注意到李培森的领带换成了靛蓝色暗纹款。
她记得很清楚，正是上周五柳甄希在茶水间炫耀的那条。
李培森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发号施令道：“脑瘤AI项目的收尾交给柳工。”
他转动着婚戒，白金指环在无名指压出深红色的印记。
“另外，AI心电图数据库交由你全权负责。”
温暖愣了愣，“那怎么行？这两个项目都是我亲手研发……”
“乔睿洲点名要你对接。”
李培森手里的钢笔尖在合同书上洇出墨渍，“听说她女儿要当首例受试者？”
镜片后，他浑浊的眼球转动着，“温总监，你一个人同时负责两个项目，顾得过来吗？”
李培森挑了挑眉，“既然心电图AI智能数据库这个项目是你亲自拉线搭桥的，当然交给你全权负责更妥当。”
“可是……”
外面传来高跟鞋轻敲地板的声音。
柳甄希讥诮的声音像毒蛇一般钻进温暖的耳畔里。
“难道温总监真如传闻那般，和战总、乔总两位贵人牵扯不清，鱼与熊掌想要兼得？”
温暖咬了咬唇。
她知道，这是李培森和柳甄希专门为自己下的套。
可她若是不接，就坐实了柳甄希的猜测。
她挺直脊背，迎上两道审视的目光：“会议几点开始？”
“明早十点。”
“好，我知道了。”
待温暖离开，李培森和柳甄希彼此对视的眼中，均划过一抹狡诈的冷光。
……
次日，九洲集团一行人准时进入启梦。
温暖抱着文件走进会议室时，正撞见乔睿洲在翻阅项目书。
他面前站着的大概是他的秘书，正在汇报工作。
深灰色西装，恰到好处地包裹着他紧绷的肩胛。
秘书看见温暖，微微颔首，说：“温总监，你来得正好，关于心电图算法的容错率，你能否向我们乔总做个详细说明？”
乔睿洲回过头来，金丝眼镜下折射出冰棱般的寒光。
“当然可以。”温暖点了点头。
温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俯身调试投影仪。
会议桌下，温暖的脚踝被暖气口吹得发烫。
反观乔睿洲，仿佛之前在黄记煌发生的事，他全然不记得。
他点开女儿的病历，蹙眉说：“欣欣对利多卡因过敏。”
全息影像中，小女孩抱着星黛露玩偶冲镜头做鬼脸。
“我会重新设计传感器绝缘层。”温暖在触控屏上勾出分子式，“采用聚酰亚胺薄膜，介电强度是普通硅胶的十二倍。”
散会后，乔睿洲用钢笔尾端叩了叩她面前的咖啡杯。
“欣欣说，迪士尼新开了星际穿越区。”
浓缩咖啡的苦香，在两人之间氤氲，“温总监，你作为项目负责人，需要随时观察受试者在极限运动中……”
“爸爸！”玻璃幕墙外，突然传来小女孩儿脆生生的呼喊。
欣欣整个人几乎贴在防爆玻璃上。
粉色羽绒服在中央空调风口处鼓成气球，鼻尖在玻璃上压出滑稽的平面。
乔睿洲的咖啡杯剧烈晃动，深褐色液体在杯壁撞出惊涛骇浪。
“欣欣，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乖乖在车上等着吗？”
他大步流星去开门，皮鞋跟在地毯上陷出深坑。
小女孩儿炮弹般冲进来，发梢还沾着未化的雪花。
“我才不要，车上无聊死了。”
保姆惊慌失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抱歉，乔总，欣欣小姐她……”
乔睿洲抬手制止的动作，僵在半空中，“算了，出去吧。”
小女孩儿回头，一眼看见长桌上坐着的温暖。
那张萌动却又苍白的小脸，立刻笑得如同一朵刚开的太阳花。
“暖暖阿姨！”
她脸上还挂着鼻涕泡，扑进温暖怀里，“你说过要教我认心电图上的小山峰！”
“欣欣……”
温暖突然想起来，上一次见欣欣时，她还在她怀里呓语，“暖暖阿姨，你的手比爸爸暖和。”
心里的愧疚感，更增加了百倍。
“抱歉，欣欣，最近阿姨太忙了，没能顾得上来看你。”
“那一会儿请我吃意大利面好不好？嘻嘻，我肚子刚好有点饿了。”
小女孩儿拍着肚子笑着说，“意大利面要加双份芝士的。”
她眼底流动着狡黠的精光，悄悄瞄了一眼身边的爸爸。
乔睿洲笑着揉了揉小女孩儿的额发，回头看向温暖。
“温总监，我请你吃午饭吧。”
温暖双手紧攥成拳。
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后，她摇头说：“抱歉，欣欣，阿姨还有工作要忙。不过，我可以送你去楼下，隔壁有一家甜品店……”
欣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小手死死攥住温暖的大衣下摆。
温暖低头时，瞥见小女孩儿后颈的医用胶布。
她僵在原地。
乔睿洲冲欣欣摇了摇头：“欣欣听话。”
“哦。”小女孩儿不情不愿地松开小手。
会议结束后，乔睿洲抱着欣欣来到一楼大厅。
温暖紧跟在乔氏父女俩身后。
旋转门外的寒风卷着雪花扑进来。
温暖刚抬头，冷不丁看见战惊鸿站在马路对面，黑色羊绒大衣上落满雪絮。
苏梦妍正站在他跟前，踮脚替他系围巾，嫣红唇印烙在藏青色羊毛上。
战惊鸿的视线扫过欣欣攥着温暖衣角的手，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欣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温暖下意识去摸她外套厚度。
乔睿洲的手同时覆上来。
三双手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交叠成奇异的图腾。
察觉到他身体的僵直，苏梦妍回过头来。
看见街对面的场景，笑声像摔碎的琉璃盏：“学长你快看，温学姐哄孩子多熟练，看来她是真想当那小女孩儿的后妈呢。”
见战惊鸿没说话，她指尖拂过他的领带夹。
“学长，如果我们年底就结婚，明年说不定就能有孩子……”
“你先上车。”
瞥见劳斯劳斯车离开，他迈着步子，穿过街道走向对面。
“学长——”
苏梦妍想追上去，却恰巧被一辆疾驰而过的雪佛兰挡住去路。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战惊鸿冷峻的身影，跟着温暖进了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