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室。
金属把手似乎还残留着上个人的体温,方照影的指尖在门把手上凝滞了三秒,推开广播室的门。
推门时,铁门铰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空气中划开了一道口子。
冷气流趁机而入,沿着柚木地板的纹路爬向她的靴尖。
广播室不大,男广播员背对着她,坐在电脑操作台屏幕前,右手微微下垂,另一手则在摆弄着调音台上的按钮。
方照影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男广播员的后颈——
黑色衣领未能完全遮掩住几道明显的暗红色抓痕。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方照影问。
男广播员闻言,耳朵微微侧向门口,却没有完全转过身来,“台风又要来了,船长让其它人去驾驶舱都去准备应对了。我……我得留在这里,确保广播系统能正常运行。”
“台风?什么方向?”方照影继续走近,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
“东……东南方向,据说风力很强,要是按照既定航线可能会直面台风眼,所以必须修改原定路线,直接前往泰国湾,船长让我循环播报......”男广播员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般的沙哑。
他说话时,右手始终藏在控制台下。
方照影没有打断他,悄然站在他身后,突然注意到调音台边缘粘着半枚玫红色唇印,在黑色烤漆面板上艳得像凝固的血珠。
停顿了几秒,她走近半步,拍了拍男广播员的肩膀,口吻平静得像是在例行公事:“我这里也有一个紧急消息,需要你立刻进行全舱广播。”
男广播员的肩膀下意识绷紧,依旧没有回头,左手食指上的虎头刺青在操作键钮时若隐若现,“什么消息?你说,我记,稍后再播报......”
方照影眸色深沉,冷冷问道:“现在,当着我的面播报,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广播系统可能需要重启一下......”说话间,男广播员不经意收了收右手,往桌子下面的抽屉里探去。
方照影向前两步,作战靴踩过地板上几滴半干的血迹,需要帮忙吗?
下一秒,她的影子在控制台上迅速晃动,猛然摁住了男人摸向抽屉的右手。
玻璃幕墙外暴雨如注,海浪拍打船体的轰鸣中混着极轻的呜咽。
“该死!”男人一个旋身,左手抽出战术匕首,朝着方照影的眼前直直刺了过来。
金属冷光割开空气的刹那,方照影已经死死拧住对方的手腕。
铮铮铮——
战术匕首擦着她的耳畔飞过,钉进了墙缘上的玻璃窗。
舷窗外的海风突然灌进广播室内,她又听见桌底下传来一阵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你就这点本事?!”被反剪双臂的男人突然发笑,后脑重重撞向她面门——
却在半空中突然僵住。
男人的喉管里发出漏气般的嘶鸣,喉间喷出的血雾顷刻间绽成扇形,血珠溅在破碎的玻璃上,倒映出他骤然苍白的脸。
鲜血顺着制式刀具的刃尖滚落,在控制台上绽开猩红的花。
紧接着,方照影松开了置于男人颈动脉的手,尸体倒地的瞬间撞翻了转椅。
“这就是你小看我的结果。”她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没有多看一眼倒下的尸体,迅速蹲下身,干脆利落地掀开了控制台上垂落的防尘布。
一截纤细的脚踝在桌底下的阴影里颤动,人的手脚被束缚着,嘴巴被胶带封住,散乱的制服衬衫缺了三颗纽扣,惊骇的瞳孔里满是泪珠,手腕上的粉色运动手环勒进青紫的皮肉——
是个扎马尾的姑娘,人长得挺好看的。
方照影记得她,她在船员档案照片里见过她,名字好像叫......宋筱。
她,才是真正的广播员。
“别怕,你还好吗?”方照影撕开了宋筱嘴上的胶带,泪水混着唇边的血渍落在她的手背,烫得惊人,“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制式刀具割断绳索的同时,宋筱的手腕还在痉挛。
方照影没有得到回应,却见宋筱疯狂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声,突然瞪大的瞳孔里映出黑洞洞的枪口,“小心后面——!!”
方照影的后脑勺突然一紧,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背直窜上来。
咔嚓——
她听到了扳机扣动的金属轻响,清脆而致命。
“别动,警察同志。”一个沙哑而熟悉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带着几分黏腻的戏谑和威胁。
方照影后颈寒毛竖起的瞬间,闻到了古巴雪茄混着海腥气的味道——
这味道和数十个小时前,她在甲板上的工具间里闻到的如出一辙。
彭佬。方照影慢慢直起身,余光瞥见玻璃反光里映出的身影。
中年男人左手举着镀铬左轮正对着方照影的后脑,右手快速摘除了她的耳麦通讯器,怎么,你认识我?可是警察同志,我对你似乎没什么印象呢?
“彭缪坤,暗网鼎鼎有名的老板,财神在缅北的同盟,圈子里都叫你彭佬、彭总......我可是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说着,方照影用脚尖勾住了转椅的滑轮,冷汗顺着脊柱滑进腰带。
“呵,别搞小动作。”彭佬一脚踢翻了转椅,“警察同志,说说吧,你们的缉毒简报里是怎么描述我的?”
桌下的宋筱突然发出闷哼,彭佬的两名手下走了进来,已经重新将她绑了起来。
方照影分心了几秒,盯着自己腰间的多功能腰带被人解开,双手亦被手铐拷牢,里三层外三层的麻绳将她的手脚和转椅捆在一处。
她深吸了一口气,屏息回道:“我不是在缉毒简报里看到的,我也不是缉毒警察,不过是随警出行的基层刑警。”
“呵呵呵——”彭佬的笑声擦过她的耳膜,带着某种黏腻的共鸣,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贝壳,“你很聪明,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缉毒警察,不过你觉得抛开这层身份,我会信你吗?”
雪茄烟灰簌簌落在方照影的肩头,彭缪坤俯身凑近盯着她的眼睛,犹如毒蛇盯着猎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方照影已经不记得自己刚刚跟他说过什么,回答他什么问题,他想知道什么答案,言下所有不过都是拖延时间的战术罢了——
“你不杀我,说明你对我产生了兴趣。你是左撇子,从小就聪明,当然也很惜才......惜像我这种跟你一样聪明的人。”
彭缪坤漫不经心地坐在操控台上,左手那支伯莱塔的保险栓不知何时被拨开了两格,“回答,错误!”
枪口微微上扬,对准了方照影的眼睛,彭缪坤指尖扣动扳机——
“咔——”
方照影双眼微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她的背脊和心口冷汗翻涌,片刻的心悸和胆颤却被对方玩味的目光压回了胸腔,“啧啧,卡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