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沉默，拉长了广播室内的死寂。
彭缪坤单手卸掉弹夹，甩了个枪花重新装上子弹，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照影：“警察同志，你猜猜下一颗子弹会不会卡壳？如果接下来两颗子弹都卡住了，我就可以留你一条命，但......概率不大。”
方照影上身微微倾斜，瞭了他一眼，“杀我？什么理由？”
彭缪坤哼笑一声：“杀人，想杀就杀了，需要什么理由？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个障碍，清除障碍，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方照影稳了稳心态，说道：“不对。最了解你的人未必是你的同盟，也可能是你认知以外的‘敌人’。你和财神这类人，做事总该有个利益由头，哪怕这个利益微不足道。留下我的命，逼我说出警方的部署，拿我做人质，岂不是比直接杀了我要划算？”
“留下你的命，逼你说出警方的部署？呵，国际玩笑听多了，还真没听过你这么冷的笑话。”彭缪坤冷笑连连，眼神中满是轻蔑：“你的这些小聪明，在我这里可不够看。”
方照影轻笑，不以为然：“你还没问我，怎么知道撬不开我的嘴？”
彭缪坤默了两秒，往后一靠，摆出审问的态度：“那我问你，你们警察安插在我们身边的卧底是不是姓李的那家伙？”
什么？利用李迟贺分化财神内部的消息，竟然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不对——
他在试探她。
方照影镇定道：“姓李的那家伙？赵钱孙李，姓李的那么多，你说的是谁？”
彭缪坤观察了她几秒，试图从她的细微表情中捕捉到破绽：“李迟贺，这个名字不陌生吧？”
方照影蹙了一下眉，小声开口：“是他？”
彭缪坤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缓缓说道：“怎么，听到这个名字，你很意外？”
方照影缄默了片刻，说：“意外？谈不上，只是没想到你会提到他。如果李迟贺真的是禁毒口安排过来的卧底，那他也隐藏得太深了。何况他的身上还背了一条人命，就算他是卧底，也难逃法律的制裁。”
彭缪坤冷笑一声，似乎对方照影的回答并不满意：“哦？一条人命？那又如何？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人命不过是个数字，只要你足够强大，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到了你们那里，我们就成了穷凶极恶的异类！什么依法治国、执法为民，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套话，我耳朵听得都要长茧子了！”
“我们是中国人民警察，我们站立的地方，是中国。”方照影直视彭缪坤，说道：“无论如何，以私利杀人，犯罪，贩毒，都是不被容许的。”
“呵呵，像你这种自诩正义的缉毒警察，我见得多了。别以为经过几年的培训，改了改身份，装出一副亡命之徒的模样，就能轻易混进我们的圈子，给外面那些条子通风报信！你们玩的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黑暗。”彭缪坤左手提枪，扣动扳机，在方照影眼前虚幻了两下，“总共三次机会，你刚刚已经逃过一截。这是第二颗子弹，你说这次来见你的是死神，还是救世主？”
方照影瞪着枪口，急促道：“怎么？这么着急杀我？莫非是因为我给出了一个让你不满意的答案，所以你想杀人灭口？”
彭缪坤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枪再次对准了方照影：“别给我扯这些没用的！你以为你的激将法能让我放你一条命？告诉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倒不如说，他根本没有想要给她留活路。
方照影屏住呼吸，眨了下眼睛，眼皮重得再也抬不起来。
下一秒，只听见“咔”得一声——
“......！”彭缪坤咬牙切齿地说道：“算你走运！”
他的枪，又卡弹了。
方照影从未觉得自己的运气像今天这样好，但她宁愿自己的运气不要这么好，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三次这样的冲击。
起码生死关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方照影的脸色渐渐没有了血色，原本不应该再在脆弱的情绪上浇上冷水，却突然垂眸瞥见蜷缩在角落里的宋筱——
作为人质的她，精神已经快要濒临破产，胶带粘住了她的嘴，迫使她只能用鼻子大声换气。身上的制服衬衫已经被汗湿，全贴在身上，脸颊也湿漉漉的，刘海都黏在额头上，样子狼狈得实在让人心疼。
方照影快速收回视线，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因为还有人在等着她去救。
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她突然神色激动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彭佬，看来死神迟到了，他希望我们可以再多聊几分钟！”
彭缪坤缓缓放下手里的枪，甚至产生了有一些出离意外的想法，难道真的有救世主在护着这个女人？
但几秒后，他就开始为自己产生了这种愚蠢的想法感到可笑。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救世主！
方照影看出了彭缪坤眼神里流转的惊疑和嘲讽，一边计算着反击的时机，一边开口道：“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我都要死了，总得让我再留几句遗言吧，不然太可惜了。”
她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说：“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方，中国刑事警察学院侦查学毕业。在当刑警之前，我连续考公四年都失败了，原因是我有一个杀人犯父亲。后来，我最敬爱的领导、师傅谋杀了我刚出狱的父亲，还差点阴差阳错害死我......听起来很像小说剧情，对吧？但这就是事实，我亲手把我的师傅送进了监狱，公职人员犯罪比普通人犯罪的刑罚更重......”
“别跟我讲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我不想听！”彭缪坤握拳狠狠砸了一下控制台，力气大到台面上的几个按钮都深陷了下去，“我说过了，我讨厌警察！不管你的缉毒警还是刑警！”
方照影眸光扫了一下他破了皮的手背，淡声说：“你受伤了。”
“要你管？！”
方照影深吸了一口气，“那我们再聊聊另外一件事，一个私人话题，算是意外的惊喜。”
十分钟过去了，彭缪坤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
他杀人从来都是看心情，但面对眼前这个女人，他已经给了足够多的机会。
方照影看着彭缪坤卸掉了手中那把伯莱塔的弹夹，抽出枪膛内生锈的复进簧，一并将报废的空枪扔出了窗外。
紧接着，他又从后腰掏出了一把黑色的制式手枪，对准方照影的眉心——
“你去死吧！”
方照影瞟见了手枪握把左侧的枪号和厂标，没有看错，那是一把警用手枪。
千钧一发，她几乎是破口大喊道：“等等！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明天是你的生日！你的晚餐会多一份小蛋糕，所有乘都可以凭借房卡前往游轮三层自助餐厅领取！”
彭缪坤背脊一僵，脸色变了几变，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意料中的扳机并没有扣下，方照影赌赢了——
“彭缪坤，我早说过了，我了解你，比你的同盟‘财神’更加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