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里三号院是一个长方形的三层小楼,东西方向有五间房,南北方向有四间房,每一层共有十四间房。
三号院的门廊开在南面,正对着门廊是上楼的楼梯。
一层的十三间房都是战姨和他的老伴海大爷的家产,除了最东面的五间自住,余下的八间全都租了出去。
五间中,临街的两间拿来开了个杂货铺,又在门廊的位置开了个门连窗。
战姨每天最是喜欢坐在门廊的窗边,一边打盹一边看店。
战姨瞧见下了黄包车的赵本善,拉开门连窗的一小扇,冲着赵本善招呼道:
“小赵回来了!”
赵本善冲着战姨点头笑了笑。
“嗯,回来了。”
紧接着,战姨就发动了老太太的固有技能,打听事儿。
“满铁区今天可真热闹,炸了好几个地方。我我听说你们医院也被炸了,你人没事儿吧?”
“咋没事儿呢,你瞧瞧我这一身儿灰头土脸的。当时也就是运气好,手术室离被炸的地方远。
要不然,指不定啥样呢?”
“诶呦是吗?小赵你可得好好洗洗晦气。”
说着,从小窗里伸出一块香胰子(肥皂)。
“大姨新进的,还带香味儿呢,五毛一块。”
战姨就是战姨,从来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做买卖的机会。
看着战姨从小窗里伸出来的手,赵本善是眼皮直跳。可还是拿了战姨递出来的香胰子,付了钱。
战姨也在这时候瞧见赵本善拎着的麻袋,好奇的问道:
“小赵啊,你这麻袋里装的是啥啊?”
麻袋里装的是行动队的经费,赵本善又哪能和她说,只随口糊弄了一句。
“没啥,从医院捡了点儿破烂儿,拿回来烧火。”
战姨倒也没再追问,收了钱,便将手收了回去。
“还没成家就这么会过日子,往后哪家姑娘嫁给你可有福了。”
……
过了三号院的门廊,院子东边有两棵树,一棵是李子树,另一棵是山楂树。
李子还没熟透的时候,就被院子里贪嘴的孩子摘光了。山楂吃了更饿,倒是留下了几颗果子。
院子西面有一口水井,租战姨西面三间房开小酒馆的陈大厨,正从井里打水。
陈大厨见了赵本善,连忙打招呼。
“赵大夫回来了。”
“嗯,回来了。”
“我听店里的人说,满洲第一医院炸死了好些人。赵大夫你没伤着吧?”
“没伤着。”
赵本善说着,撂下麻袋,原地转了个圈儿,给陈大厨展示了一下。
“就是沾了点儿灰,哪儿都没伤着。”
陈大厨和赵本善说着话,也没撂下手里的动作。就着将水桶提上来的工夫,瞧见了赵本善手里的香胰子,顺势调侃道:
“买战老太太香胰子了吧?这老太太一大把岁数了还是这么会做买卖。”
陈大厨说话的声音不大,就是正常唠嗑的声音。
却不想陈大厨话刚说完,还不等赵本善说什么,战姨的声音先到了。
“陈胖子,又说我的坏话是不,老太太我下个月加你的租!”
陈大厨不由得一个激灵。
他家的小酒馆用的可是战姨的房子,要真是涨了房租,他家可没日子过了。
“我和赵大夫唠嗑呢战姨,没人说你坏话!”
高声回了一句后,连忙压低了嗓子继续和赵本善说道:
“老太太耳朵真灵!”
“不说了,不说了,雪越下越大了,赵大夫你赶快回家洗洗吧。
有时间了,来我这儿喝两口。”
“诶!”
应了一声,赵本善拎起麻袋继续往楼上走。
加入革命军行动队这两年,也就是在三号院的时候,见了院里的这些邻居,赵本善才觉得过的是个日子。
虽然少不了磕碰,少不了拌嘴,可这才是日子啊!
……
赵本善在三号院也算是有钱人,虽然是一个人住,却有四间房。
等赵本善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发现自家门上的锁开了,是被人暴力砸开的,锁别子都变形了。
(锁别子:也叫锁扣,锁牌子。)
瞬间,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分明记得,昨夜出门的时候,自己是特意上了锁的。
就在赵本善将手伸进怀里,去握刀子的时候,杨劳家的门开了,杨劳的媳妇杨白氏端着个水盆走了出来。
“赵大兄弟回来了!”
杨劳的媳妇杨白氏,今年刚好三十。
尽管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却还是一副二十四五岁的姑娘模样,是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
杨白氏见到赵本善后侃侃一笑,径直走了过来。
见赵本善站在门前,看着被砸坏的门锁,随即解释道:
“昨天后半夜来了一伙黑狗子找你,你没在家,他们就砸了锁。”
听杨白氏这么一说,赵本善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去医院的时候,外科主任田秉文和自己说过。
昨天后半夜,特务处送医院个快不行的,还派人来了趟自己家找自己。
该死的黑狗子,敢砸老子的锁!
又听杨白氏继续说道:
“后来,黑狗子还来我家了。我家内口子说你被病患家属叫走了,才把黑狗子打发走。”
杨白氏的话让赵本善心中一阵庆幸,庆幸自己在医院门口的时候,没有顺着田秉文给自己挖的坑往下说。
同时也确定,田秉文是真的在给自己在话里挖了坑。
田秉文,等过了这一阵儿,咱俩得好好掰扯掰扯。
赵本善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然后推门而入,顺手将那一麻袋经费,放在了门边。
进门后随手打开灯,发现屋子被收拾的很干净,炉子也生起了火,炉子上面还烧着一壶水,水都已经烧开了。
“嫂子,除了黑狗子还有谁进过我家?”
杨白氏跟着赵本善也进了门。
见赵本善发问,杨白氏开口解释道:
“昨天晚上特务来的时候,把你家翻的乱七八糟的,今天白天,我就过来收拾了一下。
今天见你一直没回来,我家内口子担心屋子冻坏了,就让我过来替你生了一炉子火。”
赵本善闻言心中一暖。
邻里之间就是这样,你照顾照顾我,我也照顾照顾你。
“嫂子谢了。”
杨白氏腼腆一笑。
“说啥谢不谢的,要不是你借钱给我家内口子,让我家内口子把衣服赎回来,我还没法出门呢。”
说着,将水盆放在赵本善屋里的凳子上。
“内啥,先不唠了。赵大兄弟你就别自己弄饭吃了,嫂子家的饭弄好了,等下你洗好了来嫂子屋里吃。”
说吃饭就是吃饭,没有别的意思。
赵本善应了一声。
“正好不想弄饭吃呢,那我今天就偷个懒,去嫂子家吃。
对了,成虎退烧了吗?我从医院弄出药了,成虎要是没退烧,我等下把药也拿过去。”
“还没退烧,但好多了。今天晚上再喝碗姜糖水发发汗就好了,还是别浪费药了。”
赵本善知道,杨白氏这是在推脱。
眼下的奉天,甭管什么药都紧俏的很,哪怕是两片阿司匹林也能在黑市卖出很高的价格。
杨白氏准是担心,人情欠的太多。
赵本善则是一摆手。
“等下我给成虎检查一下,要是真快好了就不给他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