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姗姗知道,自己不能服软。
一次妥协,处处受制,今天要是留下来,这辈子都要受她父亲的摆布。让她打胎就要打胎,让她嫁人就要嫁人。
虽然不忍她的母亲被拖走,但还是将心一横,走出了吴家家门。
……
东山观,吴姗姗已经去过好几次了,如今再去,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
只是今天,吴姗姗心里很乱。
父亲、母亲、王大哥、小六六、还有自己……就像无数条缠绕在一起的乱麻,哪一条都解不开,都抽不出来。
坐在黄包车里,一双手在踹手里不停的搓着,可就是理不出来个头绪。
一直到黄包车停在了东山观前,吴姗姗还是理不出来个头绪。
……
有了清净子给的小桃木剑,哪怕今天是年二十九,吴姗姗还是进了东山观。
跪在长生牌位前,吴姗姗眉头紧锁,心怎么都静不下来。
“无量天尊!”
从吴姗姗进东山观的时候,清净子就看出来她不对劲了。
见吴姗姗跪了好一会儿了,还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便走上前来,伸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姑娘你的心事很重啊!”
吴姗姗抬起头,见来人是清净子,略微施了一礼。
“道长。”
清净子没有急着问吴姗姗,而是甩了下拂尘,对着吴姗姗道:
“你随我来。”
“道长是要带我去哪儿?”
清净子没说话,径直朝殿外走去。吴姗姗见状,只得跟上。
二人一路前行,去到了东山观的正殿,来到了三清祖师的塑像前。
“好孩子,心里有什么委屈可以和道祖说,道祖能给你做主!”
“道祖?”
吴姗姗闻言,看了看泥塑的三清像,又看了看清净子。
吴姗姗是留过洋的,学过西学的,心里一向不信鬼神。刚想要回绝,却又想起了六六的长生牌位。
怎么长生牌位信得,三清就不信了呢?
随即掐着手诀跪了下来。
“三清道祖在上,我好痛苦……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活着,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生在这样的一个家里……
我的父亲,我的哥哥,全都劝我打掉小六六,还让我嫁给一个小鬼子……”
一番哭诉,吴姗姗将心里所有的委屈,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随着委屈说出口,吴姗姗也哭成了泪人。
等到吴姗姗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清净子道长抬手轻敲了下吴姗姗的头顶。
“这不怪你,要怪就怪这世道。”
“世道……”
吴姗姗轻喃了一声,猛然想起了赵本善和她说的那番话。
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天是蓝的,水是清的,有一面红色的旗帜迎风飘扬……
在那面飘扬的红旗下,所有人都扬着一张笑脸,发自内心的放声大笑。那,就是好世道。”
赵本善不止对吴姗姗说过,还和行动队的很多人都说过。清净子就不止一次,听赵本善说过这些。
但面上依旧装作第一次听到般,长叹了一声。
“嗨呀……这可真是个好世道。”
清净子停顿了片刻,而后微微下俯身子,凑近吴姗姗的耳边,小声道:
“姑娘,你听说过革命军吗?”
“革命军?”
吴姗姗自从回到奉天后,从吴家下人口中或多或少的听到了一些。
革命军炸鬼子的奉天神厕,革命军抢鬼子的银行……一桩桩一件件,她都当作奇闻来听。
但在另一些人口中,革命军是破坏分子,是匪,是贼。
她从来没有接触过革命军,自然不知道革命军是什么,也不知道革命军的人是干什么的。
不由得好奇问道:
“革命军是干什么的?”
“你说他们是干什么的?”
吴姗姗摇了摇头。
“我也说不好,说他们是英雄,感觉算不上;说他们是贼寇,却也不是;我也不知道革命军是干什么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清净子能看得出来吴姗姗是个在苦海里挣扎的姑娘,话到此处,便挑明了身份。
“实话和你说了吧,贫道就是革命军中的一员,代号西风,是革命军第二行动队的副队长。
不久前,炸鬼子奉天神厕的事,就是贫道带人做下的。
不知道你去没去过鬼子的奉天神厕,我去过,那里面和贫道这东山观一样,也是供奉牌位的地方。
那些残害东北百姓的鬼子死后,被鬼子供奉在了富丽堂皇的神厕里,日日受香火,天天享经文。
反倒是被鬼子杀了的人,只能被家人送到贫道这的一个昏暗逼仄的小殿里,勉强算是有个念想。”
一番话说完,清净子双手按在吴姗姗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
“你说的那个好世道,只有把小鬼子赶走了,才有可能实现。”
吴姗姗怔怔的看着清净子,脑中想起了那个人,他也曾和自己说过这样的一番话。
都是一心想把鬼子赶出去的人。
“可是……我一个女人又能做什么呢?”
吴姗姗能如此说,也就说明她心里有了加入革命军的想法。
“你也可以的!”
清净子对着吴姗姗点了点头。
“革命军不仅需要拿着枪和鬼子拼命的人,还需要一些能获取到鬼子消息的人。
就好比,从长春来奉天给你主持婚礼的鬼子亲善大使。
如果你能弄到他们的消息,我们就能针对他们采取行动,就能杀了他们,就能打击鬼子的嚣张气焰。”
吴姗姗听着,眉头一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亮。
“可以吗?”
鬼子的亲善大使是来给她证婚的,想要打听到他们的消息,实在太简单了。
要知道明天,她就要跟着吴局长一起,去火车站接站。接的就是她的未婚夫古田小夫和亲善大使。
“我弄到了消息,该怎么告诉你们?还有,我能不能也有个代号?”
清净子笑着点了点头。
“可以的!”
说着,从道袍的袖兜里掏出了一个挂坠,挂坠上画着一个女人。
“这就是你的身份凭证,从今往后你在第二行动队中的代号,就是金陵十二钗中的秦可卿。
联络暗语就是她的判词,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如果有消息的话,你可以打这个电话,这是你的专属电话号码。”
说着,从兜里又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有联络的电话号码,还有接头用的暗语。
吴姗姗看过《红楼梦》,知道秦可卿的身世,心中多少有些不喜。
“能不能换一个?”
“这……”
吴姗姗的代号是赵本善安排的,可一想到她的过往,清净子心中有些不忍。
随即点头答应道:
“好吧,金陵十二钗是新成立的,你是第一个,你喜欢哪个由你挑吧。”
吴姗姗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
“贾巧姐吧!”
清净子点了点头,一下子就明白了吴姗姗的意思。
想来,吴姗姗是想,以后能如贾巧姐一般,过上平淡的日子吧。
“好,那就贾巧姐,不过你的身份牌要你下次来才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