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鳏夫起身朝村东走去,我紧跟在他身后。
七八分钟后,停在一处宅院前。
老鳏夫会方术,十里八乡的人早年间都找他办事,他家境颇丰。甚至家门前还摆着两口石狮子,气派不已。
“去摸摸狮子头。”老鳏夫笑着示意。
我上前抚摸狮头,石料光滑,微带釉色。
“摸摸狮头,万事不愁,石狮辟邪化煞,保平安的。”老鳏夫解释。
我点头,表示明白。
狮头的光滑是被人摸出来的。
早年间,老鳏夫门庭若市。
自从陈梁生住进火神庙,他就当起了庙祝。
当年村民也排斥他,他为村里做了几件事,那些不好的事情,在村民眼中就翻篇了。因为老鳏夫能办的事,火神庙收费一半,老鳏夫不能办的,火神庙妥妥帖帖能办好!
久而久之,老鳏夫家就门可罗雀。
思绪中,随着老鳏夫走进院子。
堂屋房顶上,几片瓦砌成四方形,藏着一面镜子。
在农村这很常见,家家户户门前都要挂倒镜,这是种辟邪手段。
我忽然想起一茬,说:“小人还在我家床底下呢……要不我跑回去拿一趟?”
那小人就是陈梁生!
这是老鳏夫用来钳制他的手段!
“没事,今晚你不在家,姝灵会打那个小人,下手比你狠。”老鳏夫镇定自若。
我稍稍松口气。
进堂屋后,老鳏夫让我坐下,随后进另一个屋子,端着个托盘回来。
盘里放着一碗冒尖儿的糯米,半碗血,一把香。
他放下托盘,示意我伸手。
我照做后,无名指竟然一搐一搐,古怪极了!
老鳏夫擒住我手腕,将整个手掌插进糯米碗!
火辣辣的灼烧感涌来,
尤其是无名指,像是被钢针刺穿!
我哀嚎一声,汗珠豆大滚落。
老鳏夫面色严肃,五指死死箍住我手腕。
糯米和炉子里烧过的沙子一样烫,每一秒钟都极其漫长,手都快烂了!
老鳏夫总算将我手拔出来,又压进血碗里。
刺痛感变成了冰凉舒服。
我正喘着气呢,却发现无名指上的头发,一根根脱落。
根根卷曲,像是螳螂身体里的铁线虫,在血中抽搐不已,恶心极了。
偏偏有几根头发没有剥落下来,拼命往皮肉里钻得更深!
老鳏夫迅速点燃三根香,插在血碗面前!
那些头发丝瞬间从我皮肉里退了出来,像是蚂蟥似的竖着转动。
“糯米驱邪,黑狗血镇煞,神三鬼四,姝灵也受不了三根香,记住了吗?”老鳏夫严词问我。
“记住了。”我面色苍白。
不知觉间,天黑了。
老鳏夫带我进了厨房,先放水让我洗手。
“砰砰砰砰!”骤起的敲门声,吓得我一激灵,惊疑看向院门处。
老鳏夫说了,今晚还会出事,村里不安生。
婆娘娃娃死了,小姨子没了,那头公牛找上来了?
“没事,别怕,我守着你呢。”老鳏夫笑了笑,嘴快咧到耳后根。
正常看,人这样笑很夸张。
老鳏夫纯属长相问题,不苟言笑还好,一笑下去,真的有碍观瞻。
“先喝点汤,我炖了快一天,补阳气的。”
灶台上果然有一锅汤,正冒着热气。
老鳏夫对敲门声置若罔闻,给我打了一碗。
油花晶莹剔透,几粒花椒浮在汤面,香气扑鼻。
今天一样粒米未进,我早就前胸贴后背。
接过汤碗时,老鳏夫还递给我一双筷子,我夹起来一块肉,往嘴里塞去。
肉炖的软烂,却又不失嚼劲,好香啊。
“你身上阴气本来就重,姝灵又老缠你,你这身子骨就不太好,多吃点,多吃一点。”老鳏夫很心疼。
“砰!砰!砰!砰!”
敲门声更大,厨房窗户都在颤动。
“你先吃着,不够自己舀。”
语罢,老鳏夫朝着院门走去。
我一边吹凉肉,囫囵嚼两下就咽,一边往院门处瞄着。
只是老鳏夫挡住门,我什么都看不见。
很快,老鳏夫回到厨房。
他满意点头,说:“多吃点,多吃点,呵呵。”
我心里又酸了。
老鳏夫好啊,比我奶奶强了一万倍。
更不输于我爷爷,我爸。
一个女婿半个儿,他是真当我是儿子一样对待!
正心里感动呢,“砰砰砰砰”的敲门声更震天响!
细软的声音响起:“爹,我接棺生回家,你开开门。”
我顿头皮发麻!敲门的,怎么是纸婆娘?
“这妮子一点不懂事,把你榨干了,害死了,她才知道后悔。”老鳏夫语气沉重:“接二连三的,一点不消停。”
汗毛顿根根竖立,我咽了口唾沫问:“一直都是她敲门?”
“是啊,你以为是别的东西?”老鳏夫摇摇头说:“肉是全村一起吃的,猫狗食了内脏,那东西进村就找不到北,只要夜里不去路上晃荡,不直接碰上他,就不会出事,他更找不到你家里。”
“我本以为姝灵不会那么急的,没想到,这一晚上都耐不住。”
老鳏夫解释之余,重重叹气。
“这……”
我满脸发苦,后怕的感觉油然而生。
因为,先前老鳏夫让我跟他回家时,我还动摇过。
动摇就代表多少相信了一丝她的话!
真就是鬼迷心窍。
还好,我跟老鳏夫走了。
思绪落定,我将纸婆娘所说的一切和盘托出。
老鳏夫怔了半晌,才回答:“我大概能猜到她会这样说我,还好棺生你明辨是非。”
“今晚上她会一直敲门,你吃饱喝足,就好好休息,可千万不能理她。”
“我要出去一趟,明天给你画一道符,姝灵就不会胡闹了。”老鳏夫拍了拍我肩头。
“嗯嗯,好!”我重重点头。
“不过,你别怪姝灵,她就是太想和你在一起了。”老鳏夫补了一句。
鸡皮疙瘩爬满全身。
太想和我在一起了?
她是个鬼啊!
老鳏夫让我再吃点儿东西,我摇头说吃饱了,吃不下了。
其实,这期间敲门声一直在响,纸婆娘一直在喊相公。
直至老鳏夫带我进了堂屋右边一间房,那声音才终止。
老鳏夫再三告诫,说:“记住了,好好睡觉,无论什么响动都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