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那道人影忽然踉跄着下滑，湿发黏在颈侧。
战惊鸿的喉间，跟着一紧。
“少爷。”
六婶捧来温好的普洱，白瓷杯底映出窗外飘摇的人影，“要备姜汤吗？”
茶汤入喉的灼热，刺痛舌尖。
“让她进来吧。”他沉声道。
雨丝裹挟着料峭寒意，将温暖单薄的身影勾勒得愈发伶仃。
当她被六婶搀进玄关时，鞋跟卡在黄铜门槛的雕花纹路里。
她竟踉跄着扑倒在那张波斯地毯上。
“温小姐当心。”六婶提醒说。
温暖撑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模样十分狼狈。
“他起来了吗？”她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
发梢凝结的雨水正顺着脊椎滑落，在驼色风衣上洇出深色痕迹。
“少爷他很快就下来了，温小姐先喝点热茶。”六婶递来的热茶氤氲着白雾。
说话间，脚步声自旋转楼梯传来。
她盯着地毯上那串水渍，突然发现其中混着淡淡的粉色。
方才，她摔倒时膝盖擦破了皮，流了点血。
“温总监怎么会来我家？”乌木沉香骤然浓烈。
她不用抬头就知道，此刻他一定倚着楼梯扶手，用那种睥睨众生的姿态打量她。
他明知故问！
温暖忍了忍心中的怒意。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温暖强迫自己成为一具没有知觉的提线木偶。
她深呼吸口气，“求你……让外婆做手术。”
声音比想象中更颤抖。
尾音湮灭在壁炉柴火爆裂的噼啪声里。
战惊鸿的皮鞋踏过她面前的水渍，声音极冷。
“鸿浩投资花五个亿，是给启梦研发脑瘤AI智能模型技术，不是给你外婆当私人医生。”
他弯腰时，领带夹上的黑曜石折射/出冷光，“温总监不是一向公私分明吗？怎么，现在想着要以权谋私了？”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自私……”温暖仰起头，猝不及防撞进他眼底的寒潭。
曾经盛满星光的眸子，如今结了厚厚的冰层，倒映着她苍白的脸，如同照妖镜。
她忍不住哽咽道：“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毫无反应地看着她，仿佛置身事外。
“我知道过去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外婆和我们之间的事无关，她不该沦为你报复我的工具……”
“温暖！”
他忽然掐住她的下颌，眼底仿佛淬了冰渣，“求人该有求人的样子。”
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那块皮肤烙上指印。
“那你要我怎么求？”她突然笑起来，泪水混着雨水滑进嘴角。
她深呼吸一口气，抬头时眼眶泛起泪珠。
“就这一次，你帮帮我好不好？你讨厌我，恨我的话，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解气？”战惊鸿望着她的眉眼，沉声道。
他想起那日在疗养院门口，她和乔睿洲站在一起的画面，心中如同扎进一根刺。
温暖心下一片茫然，倏然倏然抓紧他的手臂，“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能解气？只要你说，我做什么都愿意！”
触到她肌肤的一刹那，异常滚烫的体温让他的动作顿了顿。
随即，他似有些嫌恶地甩开，讥讽说：“你可知道说这种话的后果？”
“我当然知道。”温暖被甩开时，踉跄着退了两步。
“少爷，苏小姐电话。”六婶的声音如同冷水兜头浇下。
到底是她天真了？
她在期待什么？
她凭什么认为，只要她肯低下头求他，他就能饶过她，放过外婆？
温暖转身，绝望地走向玄关。
“想救你外婆，就学会取悦我。”忽然，身后传来战惊鸿似讥讽般的声音。
她身形僵住。
不知何时，他已走近她身后。
高挺的鼻尖贴近她耳畔，气息扫过当年最敏感的颈侧。
他低沉的嗓音说：“你也该知道，什么是等价交换。”
最后一个字，化作利齿咬在她的锁骨上，疼痛中带着某种扭曲的快意。
温暖浑身颤抖。
“你已经有未婚妻了。”
温暖抿唇许久，才开口道，“况且，我也有男朋友。”
“你是说乔睿洲？”
战惊鸿嗤笑了一声，眼神冰冷，“可怎么办呢，你知道的，能求你外婆的人只有我战惊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好。”
这个字从喉间挤出时，温暖听见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战惊鸿削薄的唇角，浮现出一抹讥讽的嘲笑。
他抬手丢来一份合同。
“签了这份同意书，你外婆的手术即刻进行。”
温暖打开文件。
温暖自愿做战惊鸿床伴的字样，烙印一般烫入她的眼底。
指甲深深陷入皮肉里，她咬着唇，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交易需要诚意，不是吗？”战惊鸿拂过她湿润的鬓发，指尖在触到体温时顿了顿。
温暖紧咬着唇瓣，一股铁锈般的腥味蹿入味蕾里。
她跪在地上，耳畔仿佛炸响自己破碎的声音——
只要外婆能手术，我什么都可以……
她颤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刚放下笔，文件就被抽离。
男人温热的躯体，突然从后背贴了上来，将她完全覆盖住。
她瞬间僵住。
下一秒，却发现他冰冷的大掌探向她的额头。
“你还在发烧？”话出口的瞬间，战惊鸿就后悔了。
他动作突兀地转身甩开她的手，险些碰倒青瓷花瓶。
“六婶，带她去房！”
六婶引着温暖走向楼梯。
房弥漫着陌生的铃兰香，缓解了温暖心底紧张的情绪。
“温小姐，您淋了雨，先洗个热水澡吧。”
六婶出去后，温暖进了浴室。
镜中的她，狼狈不堪。
颈间挂着的，还是战惊鸿曾送她的琥珀吊坠。
橙黄色树脂，封存着三叶虫化石。
而那颗化石，此刻像极了困在时光琥珀里的自己。
浴室里，花洒骤然喷出的热水冲击力，险些让她站不住脚。
她望着雾气中自己扭曲的人影，怔怔失神。
难以想象刚才在战惊鸿面前，自己是何等的卑微。
她匆匆洗了澡，换上睡衣。
床头的鎏金座钟，滴答作响。
每一声，都像是扎在神经上的针。
想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